丽质诧异,未料这个时候,他还能半途收手。
“将军被人下了药,难道不想纾解吗?”
她以为他又要摆出从前那一套身份悬殊,她已是天子妇的说法来。
可他只摇头,嗓音里满是压抑的嘶哑:“我不能伤害你。”
丽质愣住了。
“将军的心里,我难道不是个心机深沉,心肠歹毒的女人吗?”
他搁在膝上攥紧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隐隐有青筋跳动,却仍是摇头,也不知是不是在否认她的话。
“我不能伤害你。趁我还能克制,你快走吧,不必管我。”
丽质没说话,出神地望着早已压抑到极限,却仍在忍耐的裴济。
她忽然想起梦里的事。
中秋夜宴上,李令月对他下药,将他带至偏殿中,二人独处一夜,第二日被人发现时,皆是衣衫不整。
可他始终辩称自己并未碰过公主,即便后来不得已娶了公主,也从未改口。
旁人都不信,丽质也不信。
据说李令月的药是前朝宫廷秘方,药力来得极猛,几乎无人能抵挡。
可今日,她却忽然有些相信,也许他真的不曾碰过李令月。他太倔强隐忍了。
“你不会伤害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黑暗中,她目光莹亮,双手抚上他的衣扣,一点一点褪下他的衣袍。
裴济眼眸混沌而怔忡,瞪了她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再度将她拖进怀里。
幽寂的偏殿里,海棠暗香渐渐弥散。
……
主殿之上,李景烨将方才冷漠的表情压下,重新换上温和的模样,缓步回到座上,看来并无异样,只是一双眼扫过睿王那一处空荡荡的座位时,微微泛冷。
萧淑妃离他最近,又已伴他多年,一下便看出他的不愉,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不一会儿,承欢殿的春月也匆匆赶来,道贵妃疲累,先回去歇下了。
李景烨平静点头,没显出遗憾的神色,右手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宴席到此处,已过去大半,众人的酒也喝了不少。方才皇帝短暂离开,也无人多想,只道是久坐了要退出稍歇片刻。
如今皇帝回来,不但令台上的伎人们越发卖力,底下许多朝臣与使节也纷纷举杯上前,给皇帝敬酒祝寿。
李景烨一一受下,酒饮了一杯接一杯,杯光盏影间,思绪渐渐有些涣散。
可就在这时,原本已离开的李景辉却去而复返。
众目睽睽之下,他行至皇帝座下,屈膝而跪,沉声道:“今日乃陛下千秋,臣思及幼时多受陛下教诲,如今年已及冠,身为亲王,坐享其成,却不曾为陛下,为天下百姓出过半分力。”
说着,他躬下腰,深深叩首,扬声道:“臣今日深感惭愧,悔恨不已,决意自请往幽州边境去,投身行伍,保家卫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望陛下恩准!”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原本沉浸在欢欣气氛中的不少朝臣们也惊讶不已,一时都停下了笑闹,望着殿上的这对皇家兄弟。
李景烨沉吟不语,望着跪在眼前的弟弟,缓缓将手中酒杯放下,面色虽未变,眼神却有几分晦暗不明。
一旁的萧龄甫瞥一眼皇帝神色,冲李景辉劝道:“殿下能有此心,陛下定欣慰不已,百姓也会感激不尽。只是幽州边地苦寒,殿下乃金贵之躯,若令太后知晓,恐怕不舍。陛下一向重仁孝,定不愿见太后伤神。”
话音落下,紧接着又有几位朝臣出言附和。
李景辉却像是铁了心似的,仍是不为所动地跪着,沉声道:“萧相公所言极是,然我身为李家儿郎,自小受父兄教诲,岂可因贪恋繁华富贵而失了男儿建功立业的本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况且,太后素顾全大局,不曾因私心而影响大局,定会明白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此时,亲近之人都已看出来了,这对兄弟大约已生了不小的嫌隙。
大长公主左右观望,却因涉及朝政之事而不好开口。她蹙眉看向对面席上的夫君裴琰,示意他出言相劝。
然而裴琰沉吟不语,只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皇帝不喜他们这些世家老臣,若他出言,恐怕会雪上加霜。
李景烨薄唇紧抿,垂眸俯视着弟弟,片刻后,淡淡道:“六郎能有此心,朕深感欣慰,没有不允的道理。”
李景辉静了静,随即再度叩首,恭恭敬敬行礼拜谢后,方转身离去。
一场变故,令殿中气氛也变得尴尬而压抑,除了已有醉意的,和几位不知情况的外臣使节,旁人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李景烨坐在座上,再没心思欣赏乐舞,草草受了余下的使节们的拜贺与敬酒,便传话下去,令众人今夜不必拘束,可留在麟德殿中畅饮达旦,自己则起身退席。
何元士已命人准备好步辇,待李景烨上去,忙问:“陛下今夜往哪里歇?”
黑暗中,李景烨的面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眸中的倦意与怒色毫不掩饰。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承欢殿”三字已到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