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璎打了一个哈欠,看一眼日头。
太阳下山了,陆琢玉和顾一清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听雪撩了帘子进来,看到苏宁璎趴在窗户口,盯着院子门口瞧,便忍不住上前来安慰道:“苏姑娘不必担心,陆公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今天晚上吃回锅肉?”苏宁璎回神。
听雪:……是平安回、来,不是吃回、锅肉。
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阵鞭炮声远远传来。隔着城主府厚实的高墙,声音不是很清晰。
“对了,要过年了。”听雪抬头往外面看。
因为老城主过世不久,所以宅子内外除了宁秋燕那日过生辰,其余地方的白绫和白灯笼还没撤下来,如此一来,苏宁璎确实没有感受到一点过年的气氛。
听雪去拿了一个绣篓子过来,里面装着红纸和剪子。
“苏姑娘,我们家小姐说了,虽然说老城主刚刚去世,过年不宜大办,但也可剪些红纸,贴在窗户上,沾点喜气,然后大家聚在一处,吃个席面热闹热闹。”
苏宁璎靠在听雪旁边,因为听雪的性子太过大大咧咧,所以她没想到这小丫鬟还挺心灵手巧的,居然直接用红纸剪了一个她的小像出来,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剪了一个陆琢玉出来。
听.磕cp头子第一名.雪看着苏宁璎和陆琢玉的小像傻笑。
苏宁璎:……
搁现代您就是战地一姐呀,能扛着大炮爬到树梢梢上的那种。
“苏姑娘跟陆公子什么时候成亲啊?”
“噗咳咳咳……”苏宁璎一口茶水呛进了气管,咳得撕心裂肺。
听雪赶紧上前给她拍背。
苏宁璎终于缓过劲来,她咳得面颊坨红,双眸含泪,看起来像是刚刚遭受过什么蹂,躏一样。
听雪瞧着心疼。
“苏姑娘,您当心些。”
在听雪心里,这位苏姑娘就是琉璃做的美人,轻了怕摔了,重了怕打了,也只有那位陆公子才能把她养好。
“要是陆公子在这该多心疼……”
“嘘。”苏宁璎怕自己成为第一个喝水被呛死的穿书人,赶紧阻止了听雪的胡说八道,并且点名了自己跟陆琢玉的关系,“听雪,你吃过溏心蛋吗?”
听雪点头,“吃过啊,苏姑娘怎么突然提溏心蛋呀?”
苏宁璎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跟陆公子的关系就像溏心蛋,看似很熟,实际不熟。”
听雪:……
-
剪了半个时辰的红纸,直到天黑,陆琢玉也没有回来。
苏宁璎在听雪的催促声中上床歇息了。
入夜,四周寂静,苏宁璎猛地一下坐起来。
想吃溏心蛋了。
算了,大半夜的,也不是自己家。
苏宁璎又躺下了。
-
翌
日凌晨,她还窝在床榻上睡觉,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听雪急匆匆打了厚毡进来,“苏姑娘,陆公子和城主回来了。”
听雪嗓门很大,苏宁璎的眼皮子还黏在一起呢。
她艰难睁眼,没睁开,再努力,还是没睁开。
今天又是起床困难户。
听雪妈妈又道:“已经到城门口了。”
刚到城门口啊。
苏宁璎脑子里想的是她跟闺蜜两个人约着出去玩,她们之间每次总是会有一个人迟到,问就是,“已经出门了”,实际上刚刚起床。
按照这个逻辑推断,陆琢玉大概刚刚从小珠山出发吧,到城门口这种借口不能信。
苏宁璎的脑子乱七八糟的想完,又安心睡了过去,直到十分钟后,才迷迷糊糊坐起来,因为听雪又来打小报告了,说陆琢玉已经到城主府门口了,听说梁倩瑜都出去接了。
苏宁璎:……忘了,陆琢玉不是她那个不守时的闺蜜,就算是在床上躺着都能说自己已经在地铁上坐着了。
苏宁璎起身快速洗漱一番,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快了,但当她打开屋门的时候,其实已经又过了十分钟。
冬日凌晨的天很冷,雾色朦胧,沁冷的空气直往门脸上扑过来。没有戴毡帽的苏宁璎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的脸往厚重的领子里藏了藏。
正当她思考着要不要返回去把毡帽戴上的时候,小院子的门被人打开,苏宁璎抬头,看到了出现在那里的陆琢玉。
冬日的天真的很冷,男人细长的眼睫都蒙上了一层凝白的霜色,头发上也结了薄冰。
苏宁璎站在主屋门口,看陆琢玉穿过甬道,来到她面前。
主屋内的炭盆还暖和着,苏宁璎的面颊透着一股刚从被窝里起来的舒适感,跟陆琢玉这种风尘仆仆,万里奔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仰头看他,视线所及之处,是男人面颊上干涸的血迹。
受伤了?
看起来不太像啊。
陆琢玉垂眸,跟苏宁璎对视。
少女的眸子黑白分明,氤氲着天然雾色,像雨后被烟雾笼罩的黛色山脉,好看极了。
男人伸手,指尖抚过她毛躁的头发发丝,顺着面颊往下顺。
陆琢玉身上的冷感从头发上传递过来,不过比直接触碰肌肤好多了。
有点冷,又不是很冷,还有点痒。
男人的指尖松开绕着她发丝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笑,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过年了,璎璎想要什么礼物?”
怎么一回来就要送她礼物?
苏宁璎神色疑惑地盯着陆琢玉上下打量。
听说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最容易答应别人无礼的请求了。
那她可就说了?
“我要一万张大师兄的传音符。”
-
骗子。
苏宁璎吃完早饭又躺回了床上,一边睡回笼觉一边怒骂陆琢玉欺骗她
的感情。
分明是他自己问她要什么礼物的,她说了又不理她。
她只是要一万张传音符,又不是要一百万张?
你算算,她现在已经十七岁,过了年就是十八岁了,假设她能活到五十,去掉前面的十八年,就剩下三十二年,按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计算,她还能活一万一千六百八十天。
这还差一千六百八十张传音符呢。
早上起太早,又被欺骗了感情,苏宁璎在心里怒骂完陆琢玉,吃饱喝足之后继续气冲冲的睡回笼觉。
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虚弱,所以很嗜睡,睡眠质量很好。
苏宁璎是被冰醒的,这种熟悉的冰感她觉得除了陆琢玉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果然,等她睁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床边的男人。
大概是刚刚沐浴完毕,陆琢玉脸上的血迹已经没了,也换过了一件色调更加柔和的袍子。
他身上带着湿润水汽,正撩开床边的胭脂色帘子垂眸看她。
苏宁璎抱着被子坐起身,感觉自己手腕上冰凉凉的。她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被用红绳系了一颗银铃铛。
原来刚才这股冷冰冰的感觉是因为这个铃铛。
苏宁璎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银铃铛没有响。
“坏了。”苏宁璎刚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她抬头看向陆琢玉,示意他看看自己给她的破烂。
陆琢玉抬起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上同样用红绳系着一个铃铛。
男人摇了摇自己的铃铛,苏宁璎这边的铃铛突然就跟着一起响了。
原来要回应了,才会响。
“这是摇铃虫。”陆琢玉解释道:“日后你要寻我,便摇铃。若铃响了,就是我听到了。若铃没响,就是我死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呸呸呸。
“那如果是我死了呢?”苏宁璎好奇。
陆琢玉瞥她一眼,“那杀你的那个人,势必也活不了。”
我谢谢你啊。
苏宁璎记得摇铃虫,作为修真界绿泡泡一般的存在,它虽然不能发送消息,但不管双方使用者相隔多远,只要一方摇铃,另外一方就能感应到。
摇铃虫一般分公母两种虫子,适配于任何容易走丢,需要呼叫的关系。
陆琢玉作为医修,自然是会养蛊的。蛊虫这个东西虽然听起来有点可怕,但用好了也能救人,还能开发一点其它的小趣味,比如这个摇铃虫。
按照剧情,陆琢玉虽然是个喜欢帮助人的圣母,但一般只会给传音符,却不会给人绑什么摇铃虫。
苏宁璎看着站在自己床头调整手腕红绳的大魔头,暗自思索一番,猛地一下恍然大悟。
悟了悟了。
陆琢玉杀上头了,怕她跑了,先养着,等下次过年再杀。
苏宁璎的腕子细,肌肤又白,那红绳细细长长一条,衬着她的肌肤,就像是给猪肉盖的章一样,那么显眼。
原身作为陆琢玉复仇play中最显眼的一环,她当然是要成为现眼包的。
算了,且活且珍惜。
-
听说今日晨间,陆琢玉御剑而回,还带着受了重伤的顾一清。
顾一清只剩下一口气,全府的医士都来了,却束手无措。
唯一有策的陆琢玉此时正坐在苏宁璎的屋子里吃茶。
男人手腕上系着跟她一模一样的红绳。
陆琢玉的肌肤是漂亮的冷白色,修长白净的十指,骨节突出的手腕,搭配上红色的绳子,意外多了几分欲色。
苏宁璎紧急喝了一口茶水,压下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想法,然后听到外面闹闹哄哄的,大概都在为顾一清奔波。
陆琢玉故意留下顾一清一口气,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茶水有些冷,苏宁璎吃完就觉得身子不太舒服。
她伸手捂住小腹,微微皱起了眉。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看到苏宁璎的动作,陆琢玉抬手,熟练的从乾坤袋内取出一颗“冷香丸”,推到她面前,然后又顺手给她倒了一碗茶。
哦,该吃药了。
苏宁璎立刻接过冷香丸塞进嘴里,混着茶水喝下去。
冷香丸一下肚,她就感觉那股拉扯着肠子的绞痛感消失了。
失策了,如果她跟陆琢玉要一万颗冷香丸,不知道陆琢玉会不会给?
好吧,冷香丸制作起来也不容易,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冷香丸里面陆琢玉的血起了效果,其它都是掩饰。
“此药不宜多用。”陆琢玉敲了敲桌面,压下了苏宁璎想要一万颗冷香丸的念想。
“不过,能多给你一颗备着。”
“谢谢大师兄。”
小登,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眼!
苏宁璎露出甜美的笑,伸出双手,恭谨接过。
“苏姑娘,陆公子,我家小姐来了。”这边苏宁璎刚刚把药丸放进随身荷包里,那边寻画的声音就透过主屋的厚毡传进来,“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家小姐准备出去采买些东西,想问问苏姑娘和陆公子是否有需要的东西?若是有,可一同前往。”
老公命悬一线,我出去购物,这位梁小姐看起来是彻底放下了。
自从上次出去过一次,苏宁璎也很久没出去了。
今日还是过年前,想必大街上很热闹。
“大师兄,你去吗?”苏宁璎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陆琢玉居然真的去。
马车上坐了三个人,苏宁璎和梁倩瑜坐在一侧,陆琢玉一人坐在一侧。
车内置着炭盆,梁倩瑜倾身过去,表情严肃,“陆公子,您对彭城的恩德,我必记在心上。”
梁倩瑜说的是陆琢玉跟顾一清一起出去斩杀妖兽这件事。
其实陆琢玉对救助彭城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兴趣,如果不是那妖兽突然袭击,他也不会出手。
“嗯。”陆琢玉淡淡应一声,单手托着下颚
,视线落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嘴角不自觉轻轻勾了勾。
苏宁璎坐在梁倩瑜身边,正在吃置在案上的糕点。
这姚记的小糕点她是怎么吃都吃不腻呀。
“顾一清身受重伤,如今命悬一线,我彭城之内的医士轮流都看了个遍,也没有效果。”顿了顿,梁倩瑜给陆琢玉倒了一杯茶,“陆公子怎么反倒没来?”
梁倩瑜多聪慧一人,她原本以为这位陆公子虽性格良善,脾气极好,但过分愚信亲朋,可如今看来,倒是她浅薄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怕只有她一个人。
陆琢玉看一眼梁倩瑜,没有接她的茶碗,“我虽是医士,但也不能令人起死回生。”
梁倩瑜放下手里的茶碗,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个盒子,巴掌大,打开,里面装着很多中品灵石和几颗上品灵石。
这是把全部家当都掏出来了吗?
“这是谢礼,多谢陆公子斩杀妖兽,出手相助我彭城百姓。”
陆琢玉抬手接过,放入乾坤袋内,丝毫没有客气一下。
比如说,按照过年的规矩,一边打开自己的乾坤袋,一边说“不要不要不要”。
“嗯。”男人淡淡发出一个音。
甚至连客气话也没有。
苏宁璎眼馋地塞了一块小糕点。
说着话,马车出了城主府。
外面确实热闹,时不时就能听到鞭炮的声音,孩子们奔来跑去,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色对联,浓郁的肉菜香气扑鼻而来,勾人馋虫。
“我在杏花楼定了一桌家宴,陆公子和苏姑娘不嫌弃的话一道去尝尝?”
这桌家宴是梁倩瑜特意为了给陆琢玉道谢的,虽然抵不上他出征斩杀妖兽的功劳,但毕竟是一份心意的表达。
陆琢玉看一眼苏宁璎,少女趴在马车窗户口,盯着外面的流动护胃队不放。
胃口不大,食欲不小。
“嗯。”陆琢玉转了转手腕上的红绳,答应了。
一行人往杏花楼去。
杏花楼位于彭城最热闹的位置,梁倩瑜找了一处包厢。
隔着一堵墙,外面就是大街,门窗的隔音效果意外的好,不开窗,外面的声音就很难透过来。
饭桌上,梁倩瑜看到陆琢玉没有动筷,甚至连口水都没有喝,也不觉得奇怪。
她早发现这位陆公子警惕心过强,看来传说中的修真界第一老好人陆琢玉,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无害温和。
梁倩瑜喝了一口茶水,将视线落到苏宁璎脸上。
其实她曾经也听说过这位修真界第二美人的名号,传闻其虽体弱,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十分出众。只因为娇养,所以性子有些骄纵。
不过在相处的这半个月内,梁倩瑜并不觉得苏宁璎是个难相处的人,反而非常的有边界感。
苏宁璎对于这桌席面毫无心理负担,如果她跟陆琢一样,吃进嘴里的东西都要自己动手,从寻找材料到处理
食材最后进口,一步不落的跟着,那她早就饿死了。
最重要的是,陆琢玉吃的那些辟谷丹一点滋味也没有,人生在世,唯美食不可辜负也。
苏宁璎上大学的时候,生活费和赚到的稿费有百分之七十都进了嘴。
“听说苏姑娘是姑苏人,喜欢吃甜口的,今日的菜还合胃口吗?”梁倩瑜笑盈盈地看着苏宁璎吃饭。
苏宁璎面前的小碗已经被梁倩瑜夹的菜堆成小山,冒尖尖了。
“嗯,好吃。”
樱桃肉、松鼠鳜鱼、荷塘小炒、苏式烟熏青鱼、切片蘸着红汤的大猪肘子……最后还上了八个点心。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陆琢玉起身出门去浇花了。
苏宁璎看到梁倩瑜站在窗边,盯着大街上的百姓们看,可视线却像是穿透了他们,望到了别的地方。
说好听点是在思考,说简单点是在发呆。
“苏姑娘。”梁倩瑜突然叫了一声苏宁璎。
正在吃甜品的苏宁璎偏头看她。
她有两个胃,虽然吃不下了,但还能再吃点甜品,比如这个跟奶油一样的酥酪,跟上次在城主府里吃的味道差不多,不过多了些蜂蜜,更甜了。
“你觉得,我能坐好彭城主这个位置吗?”
今日梁倩瑜会突然出门,不是因为要趁着过年前囤年货,也不是要庆祝顾一清命悬一线。请客虽然是真的,但大部分还是因为被彭城宗族里那些老顽固们闹得头疼。
苏宁璎搅了搅手里的酥酪,“百姓只知道,谁给他们吃上饭,过上好日子,便是好城主。梁小姐觉得,自己会做得比他差吗?”苏宁璎反问梁倩瑜。
不会。
梁倩瑜从小在彭城长大,跟着父亲一起守护彭城百姓。彭城于她,是不可抛弃的根,是她的信仰和生存的意义。
梁倩瑜豁然开朗。
她望着大街上百姓们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苏宁璎,终于转悲为喜,“我喜欢看到他们笑,让我觉得很安心。”
对于梁倩瑜这个人物,苏宁璎并不了解,她只记得,上辈子的梁倩瑜被顾一清所害,年纪轻轻就内丹破碎而亡。
这辈子的梁倩瑜虽然因为顾一清的死亡,所以逃过了悲惨命运,但排在她面前的磨难却只多不少。
这都是小说里没有写出来的,可现在的苏宁璎跟梁倩瑜站在一起,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听着她说话,却彷佛能一起看到那一座座梁倩瑜必须要攀爬过去的高山。
“我有药丸,你要吗?”鬼使神差的,苏宁璎说了这句话。
说完,她有些后悔自己嘴快。
可话都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