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和光抽了抽嘴角:“你们最好是。”
眼见混沌物杀也杀不完,郁和光果断调转方向,带着两人冲向已经垮塌的数据流建筑里,任由混沌物吞吃拦住它们的数据块。
“让它们吃,这是我的个人AI空间,一座孤岛能翻出什么风浪?”
在舟西担忧看过来的目光中,他冷笑:“当我是维克多吗?我没有不可示人的搜索记录。”
“舟西,你从哪来的?带我找到那条数据流。”
郁和光扬手把数据块抛向舟西:“能顺流而下就能逆游而上,你来的路也能带我们离开。”
舟西手忙脚乱接住数据块,两支小短手抱得艰难,他错愕问:“可是,我是医学生,不会科学学院的那些……”
“或许你自己没有注意到。”
郁和光指了指舟西:“你现在就是由数据流编成的,这是你存在的基础,也是‘母语’。放手去做。”
舟西无奈:“好吧,我会试试。”
他犹豫转头:“但是那个……”
郁和光随之看去,白一芜正蹲在尸体旁边解剖。
“会不会,把我和他的任务分配反了?”舟西问。
郁和光:“……好问题,我让他做的是同样的事。”
“白一芜!想被解剖吗?”
白一芜冲着已经融化的纯白尸体撇撇嘴:“嘁。”
“来了。”
坍塌的数据建筑阻碍了混沌的脚步,郁和光没有浪费争取来的时间,争分夺秒寻找离开这座孤岛的路,舟西也在尝试回忆。
先是求救的女生,然后是永远没有尽头的走廊,每次推开门都有可能是混沌物,幸运的话会得到一间空屋藏身,但很快就会有东西“砰砰!”砸门。
舟西知道,就算躲起来不开门试图躲过,那东西也会穿墙而入。因为他已经在那条走廊上经历无数次。
唯一活下来的可能,就是在砸门时突然打开门,趁门外的混沌物没有反应过来快速逃离!
“光脑停摆,AI没有回应,也联络不上其他溯游属员。”
舟西摇摇头
,他在苦笑但情绪还算镇定:“相似的逃亡,已经不知道重复几千上万次了。”
白一芜不由侧目:“不会倦怠?”
“习惯了。”
舟西摊手:“医学本来就是失败的科学,重复成百上千次实验,只是为了等千分之一秒中出现的化学反应,为了一个只能存活一毫秒的合成物,要连熬几个月都不能合眼……在你做完一系列你自以为很感动的‘伟大’事业后,最终迎来的临床结果。”
在白一芜的屏息倾听里,他微笑:“还是失败。”
“还要从头开始。”
舟西轻笑摇头:“就当我做了一夜实验吧。”
白一芜扭头冲郁和光说:“让这家伙去当西西弗斯吧,他这情绪推石块上山,石块都不会再掉下来的。”
#您是平衡木成精吗#
“不过正如实验会失败,我的逃亡之路也有失败的时候,不会一直不掉下来。”
舟西被逗笑了,他示意自己现在的模样:“如果没有失败,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又一次重复的冲出房门时,舟西被混沌物抓住。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墙壁吞没融为一体,没想到会遇到郁和光。
“我记得我之前的形象,还是个人来着。”
舟西冲白一芜轻快眨眼:“如果这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是的,我失败了。”
郁和光的目光却逐渐冷凝:“等等,你再说一遍。”
舟西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我失败了。”
“不是这句,是更关键的那句!”
“……我之前,是个人?”舟西迟疑。
郁和光倏地扔了数据块:“就是它!”
他经过舟西时一把拽住衣领:“跟我来——白一芜,你的刀给我。”
“不用藏,我看见你磨的了。”
这些习惯了刀口舔血的凶徒,会让自己赤手空拳才怪。
白一芜不情愿的掏出骨刀抛出去,郁和光头都没回抬手精准接住,转手塞给舟西。
“解剖。”
“?啊?”
郁和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找舟西来时的路,但有什么比他们形态转变的关键,更初始的道路?
以墙壁为载体监视学习人类的混沌在变成人,那么反过来,如果“人”变回混沌、如果他知道回溯的路径,不就知道这些“人”来自哪里了吗?
得知郁和光意图,舟西皱眉不放心:“我可以解剖,但你要的东西……是什么?”
“核心数据代码。”
通讯另一边,维克多斩钉截铁:“只要让我拿到电子人的‘DNA’,我就能找到它老巢在哪。”
通过蛋蛋与郁和光几人做载体的家务机器人,分隔两边的人得以通讯。
“舟西,就像人有DNA一样,数据也有。郁和光说混沌感染来源于光脑?”
光脑侵袭人,人转化成混沌,混沌物取代人。
维克多严肃:“只要你把光脑的‘DNA’给我,我就能溯源找到那台感染混沌的光脑,也就是……”
“关键物。”
舟西连呼吸都轻了一瞬。
他倏地握紧骨刀,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白一芜磨出的骨刀算不上精细,比起医疗,它更主要的期待是用来杀人,但落在不同的主人手里,这把染过数不清混沌物鲜血的骨刀,却忽然变成了灵巧的手术刀,在舟西手里轻盈熟稔得如有生命。
眨眼之间,这具已经转化成熟的人体就已经被划开皮肉,露出筋骨神经,脆弱的血肉向舟西展开。
舟西跪压在嘶吼挣扎的混沌人形胸口上,扯开嘴角笑了:“欢迎来到脆弱的人类世界,入侵者。”
“冷了会死,热了会死,哭了笑了开心不开心也会死。靠近武器会死,远离武器也会死,明明睡足了一半的生命时间,剩下的另一半生命依旧没法打起精神好好学习……比最脆弱的电池都不如。”
舟西轻笑,喃喃自语般问:“这就是你们想要学习的榜样吗?”
郁和光死死按压着纯白人体的两条手臂,随着解剖的开始,已经完全模拟了人类形态的混沌物痛到疯狂打滚。
他闻声抬头,若有所思看向舟西。
郁和光的近距离接触让它进化出了“郁和光”的脸。但即便被解剖的小白鼠不配合、甚至长成郁和光的模样,但舟西手里的刀依旧极稳,沿着神经丛精准划开每一块皮肤,沿着骨骼纹理向下,顺畅得没有一丝阻碍。
仿佛人体每一个最精密微小的构件,都牢牢印在他脑海里,比机器更精准高效的执行命令。
另一边,晏止戈一拳砸碎公寓控制面板,掏出电线硬生生扯下来,扔给维克多。
拿到键盘的次世代AI之父立刻如鲲鹏归海天,十指翻飞的残影里双眼紧盯屏幕,他听着舟西通过蛋蛋传递来的信息,相对应的修改着自己的检索路径。
生物与机械,神经与网络。
两条本属于不同领域的道路,在此刻交汇融合。
彼此印证,守望相助。
一个在手搓AI网络,一个在徒手剥DNA。
全情投入工作的舟西冷静得可怕,失去笑容的清隽面孔比手术室更冰冷,八年训练已经渗透进骨子里。
拿起手术刀的溯游医师,就是战场上最英勇不可匹敌的战士。
“啊,找到了。”刀尖崩裂,血肉里寸步难行。
舟西手掌一顿,随即抬头露出笑容:“接下来,就是你们科学学院大展身手的时刻了。维克多,你可以吗?”
维克多嗤笑:“你以为你在质疑谁?”
伪装成血肉的代码已经出现在维克多的屏幕上,双链代码缓缓转动着被高速拆解,生命所有的奥秘都隐藏在这条螺旋链里。
——不论是活着的,还是从未活过的。
“那就交给你了。”
舟西点点头,他长出
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唉真是太可怕了,一线战场太危险,我们这种研究型的医师恐怕没办法存活。”
他感叹得真心实意:“战斗系平常都和这样的敌人打交道吗?太厉害了。”
但郁和光:“……表露害怕之前,能不能先管理下表情?”
舟西眨眨眼,笑着歪头:“嗯?”
“你觉得你哪里像在害怕?”白一芜无语。
一低头,满地都是被精细拆解成肌肉丝的尸体——不细看还以为是满地白线!
前一刻还是一具完整人体,一眨眼就死得拼都拼不起来。
白一芜:“该说害怕的不是你,而是混沌物吧?”
“怎么会?”
舟西摆摆手,笑得温和:“我只是个上不了战场的溯游医师罢了。我会什么呢?”
“除了医学,我什么都不会。”
郁和光:“你还想会什么?”
——给溯游医师一把手术刀,他能干翻世界。
郁和光从未料想到这句评价不仅适用于吉什图,也适用于舟西。
“相信我,你低估了你在战场上的存活概率。”
他拍拍舟西的肩膀,越过他向前。
“晏,你那边发现什么了吗?”
郁和光皱眉:“我听见有杂音?”
晏止戈目光沉寂,手掌已经无声握在刀柄上:“那就要看,你想发现什么了。”
他们面前的走廊墙壁起伏如海浪,骰子剧烈嗡鸣示警,走廊尽头忽然间无限蔓延。
漫长警笛声中,晏止戈看到有纯白人影从走廊上飞速靠近。
近了,更近了!
就在晏止戈拔刀的瞬间,他瞳孔一缩,脱口而出:“林沉麓?”
——[林沉麓?!]
郁和光错愕看向前方:[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