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凌浑身冰凉。
她想起来,这不是宁澹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发现她重生的当日,宁澹也说过什么,死了更好之类的话。
那时她只是以为他在说昏话,可是他反反复复地提起,让沈遥凌怀疑,他心里真的有这样的倾向。
宁澹在一瞬的崩裂之后,又慢慢变回了冷静的模样。
“你不要多想,我也没有要求你太多,你这样不顾一切地来搭救我,已经足够我高兴一辈子了。你回去吧,我在北戎还有事情要做。你尽早回大偃去,别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沈遥凌胸口发闷,都快喘不上气来。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宁澹呆呆的,没什么表情。
“是吗?”
他又说:“或许是吧。我从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现在却日日夜夜惶恐,仿佛被浸在油锅里。如果不做点什么,就这样被你扔下,我是真的会疯。”
沈遥凌看着他这个样子,感觉心脏被扯得一片一片。
尽管
她明明知道,她早就已经提醒过宁澹,不要把生命的一切都寄托在飘渺的感情上,否则无论过成什么样子,都是他咎由自取。
她已经做了这样中肯的警告,宁澹还要一头扎进泥坑里,也不是她的责任,她更不该有什么舍身饲鹰的念头,想要去拯救谁。
但是,她的心痛也无比的真实,她确实曾经想把宁澹拉下神坛,却也不是这样,看着他摔进泥坑里挣扎。
沈遥凌木然地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道。
“你一直这样死气沉沉的,有意思吗?你现在才不到二十岁,现在说什么生死的,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宁澹苦涩道:“若是我是真的少年人,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你,你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停顿,似乎从沈遥凌的话音里听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
“你是说,你愿意把我当成一个新的人。”
沈遥凌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宁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腹部剧烈的疼痛,却被他完全忽略,他死死地盯着沈遥凌,如同攀扯着悬崖边唯一的一根藤蔓。
“乖囡,你是不是打算答应我,重头来过。”
沈遥凌和他对视良久,点了点头。
宁澹唇瓣颤抖,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似哭似笑的复杂表情,眸底满是不可置信,手不确定地抬起来,伸向她,悄声地说:“是吗?”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沈遥凌心中滋味极其复杂。
她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样的宁澹究竟有几分是情难自已,又有几分是故意。
他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真的放着他不管,他一再地折磨自己,是不是就是看准了她心中还是对他有爱意,他是不是在用她的感情做陷阱,逼迫她实现他的目的。
但是,她再怎么试图理智抽身,保持冷酷地分析,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宁澹。
沈遥凌伸出手,放进宁澹的手心。
宁澹抓着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把她扣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沈遥凌感觉到自己颈边再一次湿漉漉的,耳际还有宁澹野兽呜咽一般的低沉嚎哭。
沈遥凌眼底也有点胀胀的。
换做上一世的自己,如果有人跟她说,她会把宁澹弄哭两次,她一定会耻笑那个人在说天方夜谭,可是现在,宁澹的泪水渗进她的皮肤,似乎把他的懊悔和伤心也一起传了过来,让她的胸腔也跟着泛酸。
她也意识到,宁澹似乎,并不完全是她原先了解的那个样子。
他并不是个会永远冷静、光风霁月的人,也并不是不屑于对她用感情,他的情绪只有在厚厚的城墙崩溃后才可得见,他的执着和阴暗面比她想象的要更深。
宁澹情绪剧烈到浑身颤抖,沈遥凌不得不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有点心疼,一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宁澹能够拿出现在指甲盖大小的感情来回应她,或者,如果她之前对宁澹的了解再更深些,他们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世界上的事,大约永远不能按照人的设想来。
就像她原本已经决定,这一世跟宁澹桥归桥、路归路,结果,她还是握住了宁澹的手。
但,好事是,这一世,她大约不用再独自划桨了。
当这个念头在沈遥凌脑海中浮现的一瞬,她发现自己心底竟然也好像挪开了一块大石,真正有了轻松的感觉。
她不再去对自己要求感情上的得失,也不再去担心一些尚未发生的事,原来一味放弃过去的自己并不是“重生”,接受她、修复她,才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