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还是昨天那条路。”
沈遥凌摇摇头:“我走大路。”
宁澹不解皱眉。
沈遥凌这才笑道:“我已见过段儿的行李了。”
昨日她看完戏后,跟着沈涟光明正大地去了后院,因为要探望生病的小琦,顺理成章地进了二楼,她戴上帷帽遮面,也完全没有人怀疑——毕竟是去探望一个疑似痨病的病人。
巧的是,段儿与小琦睡得很近,就在邻位,因此包袱也都搁在一起。
小琦那时醒着,听见沈涟告诉她,她可能不是痨病,高兴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同沈涟也多说了几句话。
她告诉沈涟,因为怕自己的病过出去染给更多的人,领班人不许她晒被褥,不许她这间房里的东西出门,其他姑娘们每日进出也都要熏艾草,所有人都躲得她远远的,只有一个人不嫌恶她,愿意时常照顾她,就是班主的妹妹段儿。
忍不住说起段儿,刚说了一句,小琦就断了话音,不再主动提。
大约是班主交代过,不允许随便提起。
沈涟不知道段儿失踪的事,没听出来她的停顿,和她感慨。段儿是个好姑娘,也是苦命,小时候被领班人捡了,养在院里当个苦役丫鬟,后来被班主认作妹妹,日子才总算好过了些,段儿性情腼腆,但待谁都是亲和的。
小琦想到段儿,默默地流眼泪。
沈涟见她不知为何被触动伤怀,连忙止了话头,说道:“我这妹妹是懂些医术的,不如让她给你看看。”
沈遥凌点点头走近,小琦望着她,忽而有些疑惑:“这位小姐,好似见过的。”
沈涟听着有趣,问沈遥凌上次来看戏是什么时候。
沈遥凌答,恐怕是好几个月前了。
小琦皱着眉努力地想,“不对,好像才见过不久呢……”
沈遥凌赶紧不再多说话了,摆摆手,装模作样地替小琦把了一会儿脉,惜字如金地说:“我再检查下你的衣物。”
小琦点点头。
沈遥凌趁机翻开那一堆包袱,
() 里面有段儿的,小琦见到了,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阻止,大约是不好意思。
沈遥凌仔细看了一遍,一一记在心里。
段儿的包袱很简单,除了两身换洗衣物,就是一些零碎铜币,还有些旧旧的竹片花。
这种花是女孩子之间常常互赠的,模样简单,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长生花。
沈遥凌问:“这是你的?”
小琦摇摇头:“是我送给段儿的。不过,另一朵不是……”
她后半句声音轻,沈遥凌见着里面好几朵,大约是还有旁人送了段儿,有心想打探更多段儿的人际来往,但也没有接着细问的理由。
从这里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沈遥凌又拿起小琦的衣裳对着光看了看。
“衣物洁净,不见黄渍,不是痨病的可能性很大,你不要着急。”
小琦宽慰地点点头。
沈遥凌把那些被翻过的包袱重新收拾好,就跟着沈涟离开。
虽然没能再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该看的都已经看了。
今日就不必再去红楼。
“我只是去看戏,上门做客,自然走大门。”
沈遥凌笑眼弯弯。
宁澹有些怔愣。
没想到一夜过去,沈遥凌连坐骑都不需要了。
但是沈遥凌什么时候爱上了看戏?竟然一天不落。
宁澹忽而又想到昨日那小孩说他比不上那个小生的事。
不由摸了摸脸。
他皱眉:“我也去。”
“啊?”
沈遥凌忍不住出声,显然是意外。
不过,戏园子又不是她家开的。
她还能拦着不成。
慢吞吞地“哦”了声。
莫名其妙又“顺路”。
沈遥凌和宁澹一前一后走着,虽然知道宁澹要去哪跟她没关系,但心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别扭。
戏园外的空地上,几个附近的小孩儿在一起玩耍。
沈遥凌顿住脚步,那个穿红袄子的,不就是昨日他们碰上的那个小孩?
大约是各自属于不同的戏班子,小孩儿们正争得来劲。
一会儿吹嘘自家的客人特别特别多,简直是一票难求。
一会儿比较自家的角儿多么有名,功底多么深厚。
沈遥凌犹豫,是不是能不引起注意地绕过去。
也说不定小孩子忘性大,已经不记得自己。
这时一个小孩喊道:“我家的武生能翻十个筋斗!”
红袄小孩跟着喊:“那有什么,我家武行头会射镖!”
对方不服:“我家花旦能唱哭百十个人!”
红袄小孩跳起来:“我家花旦会治病!”
沈遥凌:“……”
两人站了一会儿,那几个小孩察觉到了,扭头看过来。
沈遥凌慌忙抬起衣袖挡脸。
腰间一紧,宁澹带着她一个闪身,飞快进了正门。
进到院中,确认没被瞧见。
沈遥凌松了口气,随即苦笑:“不是说好的查案,怎么这么偷偷摸摸。”
宁澹:“。”
也没有那么狼狈吧。
沈遥凌又异想天开问:“有没有那种,易容术?我能学一下吗。”
宁澹眨眨眼:“我教你。”
沈遥凌吃惊:“还真有?”
宁澹又默然。
到底是要不要学。
说话间又进一道门。
沈遥凌往自己定下的座席走,见宁澹还跟在她旁边,不由得问:“你包银了吗?”
宁澹脚步一顿:“忘了。”
沈遥凌摆摆手:“快去吧。对了,记得别选我旁边的座席,离我远些,咱俩不是一起来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哒哒走了。
宁澹:“……”
他现在明白什么是偷偷摸摸了。
付了银子,宁澹果然选了个最远的座席,远到了二层,能清清楚楚看见沈遥凌跟她堂姐凑在一处头碰头地讲话。
宁澹拿了杯茶在手里,并不喝。
帷幕拉开,生角登场。
宁澹仔细看了眼,把茶杯放回桌上,下颌微抬。
童言无忌。
这小生根本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