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不是个走回头路的人。
但世事总有意外。
杨婵便是那个意外。
才歇息不到两日,就又要奔波,杨婵老大不乐意,找了个各种理由,竭力要拖上路的日程,但不管她是发脾气还是说软话,都不顶用。
哪吒可没耐性陪她玩,他站在床边,开始宣判杨婵最后赖在床上的时间。
从十数到三的时候,杨婵整个人从床褥里“噗”地一下冒出来,她闷在床上久了,雪白的脸上都闷出了酡红,她鼓着腮,像是个团了栗子的仓鼠,气呼呼地大声喊:“我就不走!”
这种抗议在哪吒面前显然是徒劳的。
他一把将杨婵从被子里拔了出来,在她滚到地上之前,把她扛到背上。
他就拖着杨婵的一只手,杨婵这段时间常被他这样没轻没重地扯来扯去,还没学会怎么在他的背上找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窝着。
她半只身子都往哪吒的身前仰,柔软的肚皮正抵着哪吒坚硬的肩膀,稍微动作,她都能把昨天的饭吐出来。
杨婵被迫垂下去的头艰难地扬起来,视线的盲区,两只手像在水里游泳一般胡乱地挥舞着,可惜哪吒的肩膀还没有辽阔到供她自由游动,很轻易地,摆动的手臂,给哪吒的脸上带来一巴掌的礼物。
“啪”的一声脆响。
杨婵的所有动作都摁上了静止键。
屋子也在瞬间安静下来。
杨婵好像听到哪吒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摁捺着什么情绪。
作为曾经哄人开心的专职掌中宝,杨婵对身边人的情绪有超乎常人的敏锐的直觉,她小心翼翼地缩回两只爪子,手抵在嘴前,装模做样地咳嗽了几l下,然后故作高傲地说:“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
哪吒冷笑一声,在杨婵微微的惊呼声中,将她高高举起,然后又大发慈悲地低低放下。
杨婵平稳落地,暗暗松了口气。
哪吒先她一步往外走,杨婵紧随其后,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抱怨些什么。
他们住在客栈的二楼,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一楼饭堂,杨婵的嘟囔声渐渐小了,待走到客栈门口时,杨婵彻底不嘟囔了。
哪吒再往前走了几l步,发现连杨婵虚浮的脚步声也没了。
哪吒转过身,看着杨婵扒在门口,一动不动,身体僵直,只有眼睛在动,那双眼望着客栈里香气扑鼻的饭菜,神情眷恋,浅色的眼瞳里隐隐闪着泪光。
好一副生离死别,又隐忍不发的可怜样。
哪吒:“......”
这得是差了她多少吃的,馋成这样。
哪吒失语片刻,朝杨婵招了招手:“杨婵。”
杨婵不肯动。
她离了这个小镇,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吃上有盐有味的饭。
山不动,哪吒就只能就山了。
他朝杨婵走过去,然后同她一齐望着客栈里头热
闹的风景。
他们俩,一个女疯子,一个屠夫组成了客栈今日的门神二人组。
人来人往间,把客栈潜在顾客全给吓走了。
掌柜欲言,在瞧见哪吒那一身血后,又止。
哪吒不得不提醒身边痴痴的杨婵:“午饭我们已经吃过了。”
杨婵反驳:“我眼光又那么浅显吗?”
哪吒虚心请教。
杨婵说:“我盼的是明天的午饭,后天的午饭,未来每一天的午饭!”
由奢入俭难,回望那些艰难的旅途,杨婵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头,才会觉得习以为常,好容易吃点好的,这才没两天又要回去当“野人”,杨婵不由得心生悲切,话说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声情并茂。
可惜,哪吒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他淡定地“哦”了一声,心里想,这就是个饭桶。
哪吒双手抱胸,在杨婵被饭菜的香味勾走之前,把她拽回来,无情地说:“该走了。”
杨婵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了,头上被哪吒揉的乱糟糟的头发好像都柔顺了不少。
哪吒好像看到某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动物。
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
奇了。
哪吒忍不住勾起嘴角。
杨婵一步三回头,哪吒也没不耐烦了,他看着杨婵的样子,一边笑,一边恶狠狠地说:“快走了。”
杨婵终于走出了客栈。
他们顺利地走出了小镇,小镇一出,又是漫山遍野无人的寂寥处。
此时是早秋,正是丰收的季节,山野里野粟茂密,高高地长起来,却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芯子,这里远离人烟,也没人稀罕这点煮了看都看不见的粟子。
而且,虽是丰收的季节,这里的草木生长的也太“衰败”了一些。
杨婵看着龟裂到寸草不生的一块土地,好奇地问道:“这里是很久没有下雨了吗?”
哪吒闻言,思虑半晌,给了个很模糊的答案:“应该是吧。”
他这类修仙人,跟五谷杂粮早就说再见了,哪里在乎天有没有下雨,百姓的庄稼会不会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