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鲁的剑修!
……
没多久,印记便换到了分身手上。
沈映宵对这个能随身携带的阵法大师颇为满意。他把脆皮本体放回洞府,换上耐折腾的分身,重新去了阴阳池旁边。
这一次,池底浊气的动静比先前小了许多。
沈映宵俯身看了一会儿,试探着缓缓伸手进去。
指尖触碰灵夜的一刹那,如同水进油锅,那些浊气立刻贪婪地缠了过来,想钻入他皮肉当中。
修行之法吐浊纳清,令修士如避蛇蝎的浊气其实时刻都在。只是吐出的浊气稀薄到肉眼难辨。而如今眼前密密麻麻聚了这么一大池,冲击力极强,沈映宵望着这一幕,将手收到浊气碰不到的地方,默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魔修常年与浊气相伴,魔尊对此倒是适应良好,他飘坐在沈映宵身边:“听闻上古之时,修行并不吐浊,修士总是清气与浊气一同纳入,因而进境缓慢。”
这都是修真者入门时接触的历史,沈映宵自然也知道。
然而魔尊又道:“后来有人开始吐浊纳清,修为进境比先前快上许多,便人人都这么做了——以前因进阶太慢而半途老死的人不计其数,从那之后便少了许多,只是渐渐
的,再也没人能成功飞升。”
这些事,沈映宵记得典籍之上也有解释:“世间灵力统共就这么些,分的人多了,再想到大乘期便难了。”
魔尊笑道:“可分的人再多,也不差那一两个大乘期。你就没想过,这么多年无人飞升,或许是另一重原因?”
沈映宵钓着池底浊气的手略微一顿:“……你是想说,浊气才是修到大乘期飞升的必要条件?”
魔尊点头。
沈映宵:“你们魔修人均浊气缠身,也没见这当中有几人飞升。”
魔尊:“本尊不就只差半步?”
沈映宵:“呵。”人都变成灰了,还在这吹牛呢。
魔尊今日难得能好好说话:“而且大多魔修都并非主动接纳浊气,只因生了心魔,才不得不与浊气并存。这种人即便没有浊气,想飞升也难如登天。”
剑灵听得好奇:“若改用吐浊纳清之法修习后,此方世界再也无人飞升,那总该有一两个人想到是浊气之故——怎么就没人转头试一试纳浊?”
魔尊:“你猜?”
剑灵:“……”
沈映宵倒是比剑灵更熟悉这方世界:“即便在那之前,飞升者也只有寥寥数人,因此换了修行之法后,或许得过上几千年,才有人能想到飞升一事同浊气相关。
“即便想到这件事,从此改纳浊气修行……资质不好的人就算学了,也会因进境太慢,途中阳寿耗尽。而资质过好的天才,谁舍得用毕生修为去搏这渺茫的一点可能?”
就算修行者本人有冒险精神,他背后的势力恐怕也不会同意。真正能修到大乘期的人是何等璞玉,放到哪家,哪家都不舍得放手,怎会放任他浊气缠身、“自甘堕落”。
再退一步,就算一家子都是冒险派,可修行路上千难万险:把人放出去历练或许会死于争斗,关在家中不放又恐生心魔,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或许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有许多好苗子悄无声息地折在这途中了。
原本觉得魔尊只是又在胡言乱语,可顺着这么一想,沈映宵却暗暗心惊——若他说的,其实是真的呢?
他自己已经无所谓飞升,可这方世界还有其他他在意的人。比起阳寿耗尽永困此间,若他们也能飞升……
沈映宵心跳渐渐剧烈起来,看向魔尊:“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魔尊露出一抹坏笑:“意思就是,反抗不了就享受咯——没准反倒能有意外收获呢。”
沈映宵看到他那表情就觉得不妙,下一瞬就见魔尊猛然抬手,朝他面门抓来。
一抹残魂,被他抓到也没什么事,可这种迎面而来的袭击,却让正在警惕的沈映宵本能一躲。
随着这个动作,他手臂一偏,池底浊气借机猛蹿,忽的攀上他手腕。
相触的一瞬间,黑泥般的浊气便迫不及待地往他体内钻去,浓稠污浊的杂念侵扰神识,沈映宵眉心剧痛,像突然多了一千只鸭子在脑中吵架。
他猛一抽手,浊气倒也没有硬缠着他,可平衡已被打破,池底的浊气争相往岸上涌来,循着空气中的灵力追去。
沈映宵心里一沉。外面那道屏障拦得住人,却未必拦得住浊气,若真让它们涌到修士那里……凌尘这个仙灵之体首当其冲。
想起魔尊先前的话,他咬了咬牙,突然翻身跃入池底。
浊气轰然沸腾,蜂拥涌向这个罕见的活人,沿着全身的缝隙鱼贯而入。沈映宵仗着这具身体什么能量都能消化,引着它们贯入经脉当中。
合体期早已拓开了成千上万条经脉,有些粗如指尖,更多则细如牛毛。沈映宵引着凝练的浊气填满每一条经脉,最终没入丹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涨大成了一只气球。不过看向颤抖着撑在岸边的手,他才发现自己的外形没有改变,这些只是过于充盈的能量带来的错觉。
人不被逼到极限,果然不知道自己底线在哪。
就像沈映宵从来没有想过,他这具身体居然如此能吃,硬生生吞下了池底的大半浊气。
他整个人涨得发抖,本能想回本命洞府躲一躲,可又被掌心印记拽着,只得留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被吞了表面的一层之后,底下的那些浊气反应迟缓,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沈映宵没敢多留,强撑着爬上岸,倒在岸边。
剑灵惊呼:“再离远些,那些灵液也要被你引过来了!”
沈映宵一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这身体同样也能吸纳灵力。
好在灵液远比浊气矜持,即便被底层的浊气扰得躁动,也没主动扑过来。可沈映宵看着微微颤动的池面,意识到若自己继续在这躺尸,那么离灵气找上他恐怕也不远了。
……吃不下了,真的一缕都吃不下了。
沈映宵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躲着能量走。
他一边疯狂炼化着吸纳入体的浊气,一边强撑着站起身,一路走出那道屏障,这才感觉里面的灵池渐渐平静了下去。
心里一松,沈映宵重新跪倒在地。
他简直想就这么趴下睡过去,可又不敢在室外多留。因此闭着眼睛缓了缓,等稍微攒下些力气,他就立刻强撑着逃回了寝宫。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炼化了一阵,沈映宵感受着越炼越多的能量,求生欲爆发,忽然想起一件事:
“浊气炼化出的能量,这具身体一时半会儿根本吸收不了,再这么下去迟早撑死——我记得仙灵之体修行没有瓶颈,若能想办法把炼好的东西渡给本体……”
剑灵:“……你就不怕把本体撑死?”
沈映宵想起魔尊的飞升的理论,狠了狠心:“我先试试,不行再说,至少能分担一点。”
分身此时回不了本命洞府,沈映宵像捞救命稻草一样随手一拽,本体便被他从洞府取出,摔在他身上。
沈映宵把本体放到身旁,百忙中对那些宫人下令:“看住外面,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
傀儡们十分听话,一群宫人遵从命令,纷纷守住了要道。
几乎同时,侧殿当中,凌尘无声睁开了眼睛。
——前一阵他撒在几个宫人身上的追踪阵法告诉他,那些人突然有了异动,竟像是隐隐围住了那座华贵的寝宫。
……映宵那边出事了?
凌尘起身走到窗边,指尖点在窗棂上,缓缓下压。
封锁住整间侧殿的阵法被庞大的灵力推动,一寸寸倒转,最终彻底逆流,窗扉无声洞开。
一队宫人路过,似有所觉,望过来一眼,只看到一扇关严的窗户。
它们驻足片刻,未见其他异动,便又转回头,继续沿着自己的路线往前走。
而等他们离开,一道白衣人影一闪而过,往寝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