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未等裴玠冲到高台之前,便被那些被落雷击中、熊熊燃烧起来的黄绸拦在了当场;于此同时,天师们搬运到台上的无数漆黑铁针也尽数被青紫雷霆包裹,竟是形成了一圈环绕祭台的电网,若有人不慎碰触其上,怕不是立刻就会变作一捧飞灰。
同样看到这副天罚般的场景,在场的百姓们也纷纷选择了逃离——
在这一刻,就连向来最是推崇天师府的民众也对那位国师能在这场炼狱中存活下来不再抱任何期待、只求头顶的天雷莫要波及自己和家人,早就将这次大祭能否祈雨成功忘得一干二净;那些本来就对此次求雨将信将疑的人则更是肠子都悔青了、只想给之前决定来此地围观看看乐子的自己几个耳光,恨不能逃跑的时候再多生出两条腿。
然而,此时的高台之上,众人想象的惨剧却并未发生。
对裴玠不顾阻拦来到台前、正在想方设法地突破雷壁之事和在场大景黎民当前的绝望心声毫不知情,黑袍执剑的陆琛面无表情地站在祭台中央,双目锐利直视苍天;那自场外看起来声势无比宏大骇人的风雷绕其旋转,却只能心有不甘地消弭在几丈之外,完全伤不到他分毫。
——万千雷霆自高空向他直劈而下,却因某种未知的力量中途折转、轰击在那些巨针之上,就这样被一次次分流引至地下,消解于无形;那夹杂着飞沙走石的暴风更是被一幕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形成了直径长达数米的真空带,令陆琛如同站在台风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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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和此世的世界意识正面对抗,才发现比起修仙世界的那位天道,祂可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陆琛在高台上站定,将挂在腰间的世界核心宝石催动到了极致、彻底解开了一直处于半封印状态的前世仙人法力;一瞬间,那时刻注视着他的世界意识果然登时便被激怒,想要将之前与陆琛积攒已久、无处发泄的新仇旧账在今日一同清算——
看来,靠着世界核心宝石的辅助,陆琛这几年在此世隐姓顶名、钻空子改变的诸多世界线一定没少让祂抓心挠肝;正巧今天这只不断扰乱未来发展的虫蟊自己送上门来,祂断然不会放过留手。
但感受了一下四周明显有些疲软无力的风雷,陆琛微微挑眉:
眼前被此世天道操纵的骤风连万界封灭罡风大阵的百分之一都不如;那看似骇人的雷霆则更是拍马都赶不上他在上辈子亲眼所见自家便宜徒弟经历的筑基雷劫,只需要几根避雷针便可轻松解决。
不。
也许,并不是此世的天道太弱,而是我变强了。
感受着自己体内不断上涌、完全能够将周边风雷击碎的灵力,陆琛有些恍然。
如身处虫族世界和星际世界时只能被动承受世界意志打压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身怀足以摇山撼海之力的他,已然可以与此世天道正面掰一掰手腕。
甚至,他凭着那一身来自高维修仙世界的灵力,说不定还能压着这个低维世界打。
“只可惜(),这个世界毕竟还是祂的主场?(),我恢复前世仙人状态的时间又无法持续太长、不能令当前的身体因超负荷运转而崩坏,不然……”不然,我倒也蛮想尝试一下,为这个世界彻底改换门庭。
眼中的暗光一闪而过,陆琛看着天穹轻笑了声,左手掐诀,右手则缓缓摆出了一例起手剑势。
——那正是,前世他自徒弟诸葛玉寰处习得的破天剑招和降雨法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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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自一开始,陆琛就没指望此世的天道能够良心发现、令今天这场所谓的“祈雨大祭”获得成功,自然也不会费心为祂准备无效的香烛三牲。
毕竟大旱蔓延、众生丧命正是祂乐于得见的,就连聚云引雷劈打陆琛的全程都吝啬得不愿降下一颗雨滴,完全就是一副干打雷不下雨的架势,令本想延长此劫赚点降水的陆琛看得颇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既然发现了天道完全不会配合,那他也不必再等——
“我今日,可并非是来求你的啊……!!!”
默念降雨法诀、身体骤然腾空而起,这位来自异世的谪仙一剑向着高天之上挥去,顷刻间便将头顶的一片乌云斩了个粉碎。
刹时,这朵已经积聚了数月水汽的云层便被降雨诀悉数变作了水雾,状若瀑布般的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自九天之上倾倒下来,竟仿佛苍天被陆琛撕开了一道口子,从中喷洒出了一片血雨。
这突如其来的雨势又急又猛,配合着还在刮个不停的沙石飓风,让台下的众人更是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但,即便是身体各处都被风中石子击打出淤青、被水泥混合的脏雨浇成了落汤鸡,在难以置信地用手在脸上乱抹一气儿、沾了满手雨水后,这些大景百姓们竟都同时喜极而泣,停下了四处奔逃的脚步。
一时间,诸如“呜呜,这是雨水啊!终于下雨啦!”、“万岁!祈雨成功了!”之类的高呼声此起彼伏,竟完全压过了天上的雷鸣。
就在民众们争相闭着眼睛互相欢庆、陷入狂喜乱舞的时候,却也无人发现此时那祭天的高台上已变得空无一人,那位祈雨成功的国师竟然不翼而飞。
嗯,当前的陆琛确实是在飞着的。
而且,他不光是在飞,还在每飞到一片云层上空时出手挥出一剑,将它们化作漫天甘霖——
就这样,随着他一剑又一剑的挥出,原本仅笼罩祭天高台的降雨带被一点点扩大,最终蔓延至大景全境。
是以,天辅三年七月十五日,大景南北各地一同风雨大作,骤雨如帘遮天蔽日,宛若天河决堤。
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旱灾,便自此日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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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快停手吧宿主!这个世界的天道联系我了,说是要和你讲和啦——!”
也就是在这时,系统那清脆的电子音突然响起,令陆琛手中即将挥出的长剑一顿。
眼看着陆琛将九天之上的所有雨云
() 尽数斩做齑粉,已经开始提剑搜寻天道的身影、像是要给祂来一记狠的;那隐于幕后的天道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只能巴巴地主动与系统沟通求饶,一改之前藐视众生的态度——
虽然意外于为何这只看起来与其他虫豸并无不同的存在竟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但就如陆琛之前猜测的那样,一旦危及到了自身的存亡,这些没有善恶观、也并无羞耻心的世界意识滑跪得也无比的快。
确确实实地在陆琛身上感受到一丝威胁后,这时的天道终于也变得好说话起来。
“只要你和他就此休战,他可以保证,日后不再试图扭转恢复已被改变的世界线,就按照当前的现状继续运营下去;同时也取消对你的持续压制,只要你能保持如之前那般的克制,不要再对世界线加以太大的干涉……”
就如替前世的天道传达合作的意图一样,系统将此世天道的话语一句不落地转述给陆琛。
已崩坏的既定世界线重新编写一遍;至于陆琛这个不该存在的变数,反正人类的生命长度也就短短不到百年,对祂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总之,为了大局着想,祂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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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达成了停战协议、将此世的天道送走,陆琛之前那副尚有余力的模样顿时垮了大半——
显然,在与天道谈判前他其实就已是强弩之末;若非天道被他那无懈可击的演技所慑,此时的他大抵已经和系统一同走在前往下一个任务世界的路上了。
而且,方才全力运转之下,那颗鸽子蛋大的世界核心宝石大半都已化作了灵力,仅剩下宛若一枚龙眼核大小的残余部分竟也不知何时融入了陆琛的灵魂,彻底消失不见。
来不及仔细探查灵魂在融合世界核心后产生了哪些异变,趁着人间雨势未停,他立刻动用身上所剩无几的灵力重返祭天高台,想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迎接众人的目光。
然而,在陆琛的脚尖刚接触到石台的那一刻,胳膊便已被突然窜出的某个人影一把拉住。
“陆无晦……!是无晦吗……?”那人影声音沙哑,正是已在此摸索寻找多时的裴玠。
此时,这位人间帝王身上那件金丝银线织就的衮服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身上四处都是强登高台时被铁针划破的血痕;他就如此发冠散乱地站在雨中,一双清亮的凤眸也被大雨冲击得无法彻底睁开,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但曾经身为花魁、最是注重保持人前表现的裴玠现在显然已无心顾及自己的形象如何。他紧紧地攥着眼前之人即便在暴雨中也无比干爽的衣袖,如同落入洪水中的人抓住了岸边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生怕对方再一次消失不见。
然后,他终于听到无比熟悉的清冷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我,是我。”在那人给出答复的瞬间,四周的雨幕渐歇,头顶的天空竟已放晴。
等不及抹净脸上的雨水,裴玠猛地睁开眼睛,双眸中终于映出了爱人的面庞;于此同时
,他看到无数高呼万岁的百姓正自四面八方向着他们奔涌而来——
这些同样一身狼藉的大景民众此时看向他的双眼中满是崇敬和爱戴,看向陆琛的目光则如同注视着神明。
他就这样与陆琛并肩伫立在高台之上,一同接受大景子民们的欢呼与顶礼膜拜;但裴玠却根本无暇去享受古今无数帝王倾力追求的这一刻尊荣,只草草向着台下的百姓挥了挥手,便拉着陆琛一同转身疾步离开。
在背向那些百姓的一刹那,身旁那人果然已经再支持不住,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裴玠的左肩;似乎有什么温热粘稠的液体在渐渐将他的一身道袍浸透,却因那衣袍是黑色的缘故,令旁人察觉不出分毫端倪。
但距离陆琛如此之近,裴玠却看得分明:
将那黑袍浸透的,并非刚刚的落雨,而是自陆琛身上流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