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殿中正在进行的乃是一场家宴。
在进行完上元日例行的宴饮群臣
后,如今能够留在含元殿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俱是陆琛和裴玠此世关系最为密切的亲朋好友——
毕竟,上元佳节向来代表着团圆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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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欢聚的人们来说,时间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便已流逝大半。临近午夜十分,殿内众人隔窗观望的、那场由天师府全权承办的焰火表演也即将走向尾声。
京中百姓往年也只是在家门口用火点燃竹子产生的爆裂声来驱散瘟神、祈求安泰,又何曾见过如此壮观的夜景?
若非天府邸报早就提前数日向众人宣告、解释了这盛开于天幕的花火俱是天师府内天师最新研制出来的娱民之物,怕不是此时不少人就已经将其当作神明降下的祥瑞、当街对天顶礼膜拜了。
饶是有邸报析疑在前,天师们亲自上阵操持在后;在那如同惊雷般的礼花于空中炸开的那一刻,于场内观礼的大景国民也难免乱作一团,只能靠在城中巡街的禁军来强行维持秩序。
作为禁军的领头人,连泽当前也位列其中。
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潮看向九天之上,这位少将军眼中浮现出一朵朵花期短暂的各色焰火,只觉得此物美得惊人、不似人间凡品,不愧是出于那人之手。
唔。黄色的是添加了铜粉,橙色的是加入铁粉调和;蓝绿光对应孔雀石,锌石和锡矿粉则分别能令花火发出绿色和紫色光芒……
一边于脑海中回放陆琛去岁给他展示焰火样品时的所说过的话,一边任由那些各色的火光在双眸里明灭,连泽感到片刻的恍惚——
谁能想到,如此美丽的造物只要在配方中稍作调整,便可一转变为足以开山碎石、伤人性命无数的/黑/火/药/呢?
拥有着夺人眼球的刹那嫣然,也同样兼具可以轻易取人性命的危险。
“……这是需要经由十足考量才能使用的利器。”
彼时,那个如这漫天焰火一般的人如是说道。
看向堆积在天师府禁火仓库中/火/药/,他的目光中满是不足为此世之人知晓的复杂:“虽然可以给百姓的生活带来诸多便利,也能为夜空点缀色彩;但也同样会滋生出无尽的痛苦、死伤和愁怨——”
“毕竟,从某方面来看,它乃是十足的【恶之花】。”
恶之花……吗?
无声地在口中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连泽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中所握的长木仓,只是握木仓的手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这并非是因其害怕/火/药/的恐怖威力所致,而是内心的激动一时难以平复。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些璀璨花朵盛开于大夏人所在战场上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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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不是吗?”
就在连泽昂首看向天空的同时,毗邻朱雀大街的一方客栈中,某个头戴毛皮毡帽、一身异域打扮的青年也侧身倚靠在窗前,看着那些升至高天之上的各色花朵,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喟叹。
就连连泽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心念的大夏人竟然就藏在他身边,堪称灯下黑的经典案例;而且,视当前屋内众人如群星般拱卫青年的站位来看,这似乎还是一尾来头不小的罕见大鱼。
“哈啊……这么晚了外面还如此热闹,大景人总爱搞这种花活,一年四季周而复始,竟也不见丝毫厌烦吗?”
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有人回应,一边说着,青年一边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一下最近几日被大景袍服箍得浑身不自在的腰背。
随着他的动作,自有早就候在一旁的胡人侍从上前为其宽衣解带,换上一套宽松的丝绸睡袍。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暗探呈上的大景最新情报、几下便将衣袍的系带于腰间系好;这位来自疆北的恶客看向窗外的灯火辉煌之处,色如孔雀翎般的双眸中划过一道暗芒,音调一向显得绮丽黏连的胡语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一同在静室内回响:
“但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比每到夜晚就难免变得漆黑一片的草原要有趣得多了。”
不仅地大物博、自给自足,富足繁荣宛如传说中的不夜之城;其国民也堪称温顺良善的上好牧材,与草原上那些不服教化、桀骜不驯的大夏人简直天上地下;再加上这些他从未见过、恍若神仙施术所得的新奇事物……!
这样的大景——
“实在是……想要勾人将之收入囊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