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整个京城都为今日的凤栖楼入楼名额抢破了头——只听如此佳曲,便足以值回票价了!”
……
良久,琴声渐渐停息,最终几不可闻。但还未等到余音彻底消散,整座楼宇便已被台下宾客们的欢呼叫好声淹没,无数请求瑶琴娘子再奏一曲的黄金白银堆满了小厮们手中的铜盘。
只是,这些此时正在为那迷人琴音沉醉不已的人并不知道,今年于台上奏琴的“瑶琴娘子”已非去年那个。
谢过台下观众出手阔绰的打赏,帷幕后面带轻纱的倩影在琴前起身、面对四方盈盈一拜,随即落座准备再弹一首无比应景的《花好月圆》;却无人知晓这位看似专心抚琴的佳人当前心中是如何的
焦急担忧,一腔心思早已飘至远处的皇宫。
——今晚,正是主上计划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输赢成败在此一举。
“铮”的一声,其掌下的七弦琴再度响起,只是欢快的琴音中难免参杂了几分难以被人察觉的不安:
看在鸿雪多年在寺中诚心供奉的份儿上,还请诸天神佛保佑……
主上……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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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花好月圆》的曲调响彻凤栖楼,宫中正在进行的元旦晚宴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有资格赴宴的朝中重臣和宗室们早就已经退席离场,如今尚还在场的仅剩下具有裴家直系血脉的各位皇子公主;当然,还有皇帝本人。
扫了眼殿中显示子时已过的水钟,即便是元旦当日也穿着一身道袍的裴煜有些精神不振地挥了挥手,示意坐在底下的皇子公主们今天的守岁就到这里、他们可以在他离去后自行散场。
然而,还未等他率先起身离开,坐在其右侧下首的二皇子却抢先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露出了一丝堪称疯狂的笑容。
“别急着走啊,父·皇?”
满意地看着对面不可一世的父亲渐渐变了脸色,这个在短短一年间尝遍了人间大起大落、人情冷暖的皇子只觉得自己心中快意无比:“守岁理应该守到天亮才对,哪有中途人就离开的道理?”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一片寂静的殿外突然响起了甲胄摩擦的声响;殿门轰然洞开、无数手持兵器的甲士鱼贯而入,立刻控制住了全场、令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蓦地,一片死寂的大殿里突然传出“铛啷”一声脆响;却是某个惊慌失措的宫女失手将铜盘跌落地面,但此时已无人有暇向她投过目光。
“这盔甲的制式是……隶属太子的东宫十率?你们不是太子的护卫吗,为何会听从二皇子的命令?!”沉默良久,高台上的皇帝终于开口,但他问出的问题却无人回答。
看到这些士兵的一瞬便反应了过来,面色铁青的裴煜顿时扭头瞪了身旁已经变得面如土色的太子一眼;此时与立于殿中的二皇子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复杂:
“在这殿中擅动兵戈……煦儿,你莫非是想要谋反?”
“呵呵,怎么能说是【谋反】呢——父皇,这皇位本来不就是我的东西吗?”轻轻嗤笑了声,站在一众甲士前的二皇子不屑地撇了眼裴煜身旁再无之前得志的气焰、此时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兄长:
“不然,莫非您真的要将皇位传给这个连自己旗下部曲都无法掌控的【废物】吗?”
说着,他自身后恭敬地对他一拜的将士手中取过一柄长剑、将其拿在手中,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皇帝和太子的所在。
“既然父皇您沉迷修道、希望证得长生果位,不如就趁着今天这大好的吉日签下退位让贤的诏书,岂不与我两相欢喜?”
伴着剑尖在地板上划出的刺耳声响,这位胆大包天的皇子在距离裴煜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笑着环顾了一圈在场抖如筛糠的众人,目光在面沉如水的裴玠和吓得离席逃入裴玠怀中的永安公主身上一扫而过:
“若能将今日平稳度过当然很好,在这新春佳节之际操动兵戈其实也并非我愿……”
“不过,若是您实在是执迷不悟,那就莫要怪儿臣我不再顾及天家亲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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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吴州府·陆氏庄园。
宽敞的会客室内被烛光火光映得一片暖色,柑橘、杏脯、枣子;花生、桃仁儿、板栗……各种干鲜小食被一盘盘堆叠在桌上待人取用。
时至夜深,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崔彧、薄檀、连泽、裴昭和陆家兄妹四人一同围坐在橙色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炉旁、高高举起手中酒杯,以此宣告今日守岁的结束。
然而,正当陆琛想要拿起面前的杯盏时,那白瓷冰纹杯却无端碎裂,“啪嚓”一声在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碎成了数瓣瓷片。
几乎是瞬间,那杯中温热的清茶便在桌面上氤氲开来,将红绒的桌布染成一片暗色——
就宛如,一滩正在渐渐扩散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