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军士们相继入梦。
高高山崖上,姬扬抬扇挥起长风,让轻絮般盈盈发光的千百梦境飞向两营。
云国浑然不觉,燕国和赵国已相继被醉人梦境笼罩渗透,上至君将下至兵卒都无一逃脱。
野心,杀意,戾气,莽撞,许多性格里的危险一隅被加深更多,成为来日战场失智的无声支撑。
青年的扇子带着炽热温度,把这些梦境也一同加热到真挚滚烫的地步。
梦里有人一将功成封侯爵,有人在滚烫热血里独自逃窜谋得生路。
便如同一张蛛网隐隐罩在要害处,不动声色地等他们全都一股脑扑上来。
杜韧同一时间门炼制好了大瓶药粉,站在顺风处拔除药堵,让淡紫色粉末一同散去。
同样一瓶药粉,散去云国便是安神助眠的好药,散去燕赵便是蛊惑人心的毒。
宫雾被长风吹得衣袖飞扬,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她原本没有想过,做神仙会是什么滋味。
似乎也是无数宿命里的一轮,是阴晴圆缺里的一律。
翌日,战事提前爆发,燕赵两国均是一改从前定策,不管不顾地发起冲势。
从将领到兵士都流露出几分狂热,死盯着对阵拼命杀去。
不出意外,云国谋而后定,趁着他们两方杀得理智全无才从容入阵,沉稳夺走最后的胜利。
只看前半段,便能知道这是稳了。
口诀一催玉佩加速演化,他们不仅快速看到长达十几日的战势变化,还看到云国一统天下后这片土地的变化。
战场退还作耕田模样,有村舍陆陆续续地修建在此,也有小溪汩汩流来。
横尸遍野的荒地变作安居乐业的太平村落,又遇到山贼劫掠,又遇到官府清缴,看起来好像是沧海桑田间门的变幻,其实前后不过十年。
转眼他们面前的景色再度拖曳到熟悉的京城,代表第四劫的第四个墨点倏然转绿。
“是桃花劫——”杜韧难以置信:“我们前三关都成功过了?我们进第四劫了?”
而且以他们的速度,大概率就是最快的队伍,天啊!!
她都不敢幻想缎红坊那位秦宗主亲口许诺的许多好处,什么秘籍,什么仙蟾,还有绝无仅有的福运大阵。
真是跟着雾雾有福气啊!!这感觉实在太好了!!
宫雾本来对桃花劫什么的没太多感觉,她心思单纯又情窦未开,瞥见帝王隐秘情史也并不在意。
但昨日仅仅是借了些灵力给师哥,好像让人变得乱糟糟的。
小姑娘低头翻完灵册,把它递给杜韧。
“咱们……好像要棒打鸳鸯?”
杜韧早就看过数遍,把书册又递给姬扬。
“叫你无情道修的师哥拿主意。”
云衿羲的最后一劫,来自贤臣的妻子。
他这辈子仅渡过这一场情劫,就差一
点溃不成军。
千不该,万不该,他爱上了最器重的臣子身旁发妻。
云衿羲的童年是柴房窄窄的半角天,哪怕在院子里玩耍片刻都会被母亲惶恐叱骂,免不了被竹枝抽的双手都是血痕。
可他知道,母亲不是在害他,是怕他早早死去。
父皇专宠贵妃,哪怕明知她暗中作恶无数,也舍不得重重发落。
后来命运轮转,他跻身人皇之列,兼并四方国土做了最意气风发的皇帝,但始终对枕边人抱有戒心。
他这一辈子,绝不会对任何妃嫔动情。
逢初一十五必宿在皇后宫内,任何后宫晋升也全都遵循时日规矩,绝不动情。
没有宠妃,没有宠后,所有女人都与他分寸小心,绝无动心起念的亲近。
后宫因着这荒谬的绝对公平,人人都雨露均沾,反而和平得一团和气。
有许多女子流露出争宠的念头,凡是献媚便被遣送去看守妃陵,最终痛悔不该泪泣连连。
几十年里,能留下来的都是断了情念的无心人。
哪怕与他生育众多,也不可能多见一面。
这样离奇的自我克制了几十年,最终一夕被彻底击溃。
在私访臣子府邸时,皇帝误见一面芙蕖夫人,然后坠入情网深处,茶饭不思。
他想得发狂,千方百计想再见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他求而不得,他做贼心虚,他就想让她只对着自己笑,只为自己哭。
“所以……老仙人的做法是……”
姬扬读到后半段,看得哑然:“居然是跑去求了生孕的灵药,悄悄治好了这芙蕖夫人的不治之症。”
芙蕖夫人浑然不知自己被帝君爱慕,与结发夫君情深睦久。
她年近三十尚未生育,稍稍有些着急,后来终于抱得龙凤胎,让夫君也喜不自胜,还特意去皇帝那讨了两天休沐恩假。
从她身怀有孕,到最终产下儿女,这皇帝才渐渐心死,情丝斩断。
“这种药,不太好配啊。”杜韧嘶了一声,纠结道:“每个人的寒热体质不同,就算要对症下药也都要调理许久。”
“再一个,那陈老仙人取来的灵药大抵是用珍贵物事炼成的,我们手头找不到这些原料。”
“这样,”宫雾快速道:“师姐,你先扮作郎中,我们两扮成你的药童,咱们进丞相府里看一回情况。”
“你也刚好跟她悬丝诊脉查探一番,万一有别的暗疾呢?”
事不宜迟,他们即刻改换装扮,又使了些银子让京城里几个有名的茶楼都走漏风声,说是外州的名医游历至此,乃是妇科圣手,而且还会悬丝诊脉这般的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