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戈斯的茧晶。
温蛮握着它回到了家,并把一晚上的时间花在它身上。
何秘书并没有透露更多有关这枚茧晶的事情,并且在温蛮询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并非不知道,而是暧昧的、更别有深意的。
“我想我不能僭越。”
他说。
“温先生,这个问题,应该只有送你礼物的本人最适合回答。”
这之后,何秘书还关切地询问温蛮是否要乘便车回家。
温蛮婉拒了。单独的相处从来都是有意给的机会,何景不是温蛮的相亲对象、约会对象,温蛮严格遵守社交的尺度,身边的普通人,还有潜在的考察对象,温蛮从来不会混淆两者之间的界限。
但这应该只是司戎的交代,或者是何秘书揣测上司的心意,被拒绝后何秘书便适可而止。
他对温蛮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先走了。再见。”
……
何秘书,或者说是司戎更为确切,他给温蛮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让温蛮的研究欲和好奇心膨胀到无限大的“礼物”。
阿戈斯,全球的异种研究进程中,这个种群较早为人类所知晓,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对阿戈斯的了解有多么全面深入。比起隐匿在暗、尚未被人发现的异种,阿戈斯的明确记录与谱系划分,都是因为它太过独特的特性。
e34,给阿戈斯编号的人一定有着严重的低俗恶趣味,把一生一世的谐音藏在里头,但又完全正确地概括了阿戈斯最重要的属性。
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异种、人类、还是更多其他生物,恐怕都不会再有哪个种群有如此强烈的伴侣至上主义,而且阿戈斯的爱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教自会,只等待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伴侣出现,然后开始它的求爱。无论最终成功与否,都不会影响它对那个“唯一的爱人”的热忱。
不过阿戈斯通常不会失败。
虽然没有足够的样本做数据统计,但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情。阿戈斯的追求往往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它们似乎有拟态变形的能力,比寄生还要“变态”,但全拿来变成和伴侣一样的物种以此讨得对方的欢心了。
比如曾经有一只阿戈斯,它就心甘情愿地做一只海鸟,和伴侣一起永远自由地迁徙。
所以最开始给阿戈斯命名的人,也曾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坦言,他参考借用了古老神话里奥德修斯的忠犬——那痴等主人回归、如愿以偿后幸福而死的小可怜——“阿尔戈斯”的名字。
“我试探地征求过它的意见,它很高兴,觉得这个名字是对它所作所为的一种赞赏!”
“我说异种的发现是世纪一次伟大的突破,它问我是否会被记录史册,我说当然,它就矜持地点了点头,满意得不得了。我后来觉得,这大概是它的炫耀,它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它是爱情里最高等的信徒。”
当然,这本回忆录,也因为其中看起来太过戏谑、荒唐的部分,沦为现代的异种研究员们垫咖啡的废纸。
但剥开那些对于阿戈斯生物本能的八卦,对于阿戈斯的研究寥寥无几:全世界还没有哪个iait捕获过阿戈斯,它们的拟态伪装过于强大,而且对于一个有伴侣的阿戈斯来说,想要把它和它的伴侣分开,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
几年前,一个地方的iait想要强行捕获阿戈斯,在过程中导致了最糟糕的结果——他们失手把那只阿戈斯的伴侣杀死了。发狂的阿戈斯屠戮了整支特种兵队伍,并对iait展开了玉石俱焚的报复行动。也正是在这件事之后,国际异种研究联合组织中便有成员一再提出要对阿戈斯进行慎重的评估,重新划分它的能力。
但还没有人研究过阿戈斯的茧晶。
温蛮查找了自己所能到查找的资料,其中最详细的记载都显得十分单薄,只提到这似乎是阿戈斯某种周期性活动后代谢掉的身体组织,类似于蝉蜕、蛇蜕的躯壳。但这充其量是种介绍,而不是研究的结果,阿戈斯就像是异种研究员们“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未真正被了解。
所以,这枚所谓阿戈斯的茧晶,究竟是什么?
何秘书透露这是司戎自信满满的安保措施中的重要一环,现在作为礼物转赠,这似乎为茧晶的作用提供了一定的指向。
可司戎又是怎么得到的。
在查无所获后,温蛮的探究欲反而上涨到了空前的程度。任何一个异种研究员都没办法拒绝这种未知的诱惑。所以这个礼物,珍贵在于它的价值,还是它带给人的情绪价值呢?这是不是也是司戎的一点小心机。
情绪逐级累加,在没有遏制的情况下,最后一定到达顶点。在一种必然的冲动下,温蛮直接给司戎打了视频电话。
规律的等待声中,温蛮看了很久他自己的脸,但最终没有看到司戎的。也许他还在旅途中。而铃声拉长了等待,它的终止,也让温蛮意识到了自己的追寻和等待。后来,屏幕也暗了。温蛮再点亮,看到显示的时间,才发现时间竟然过了这么久。
他从回来后就醉心在这枚茧晶中,甚至于连澡都没有洗。
破天荒的,温蛮自己打破了他所坚持的规则。
身体率先表现出应激反应,皮肤竖起一片片毛孔,而心里的不自在似乎是随后才出现的。温蛮握了握掌心,茧晶的棱角微微彰显存在。温蛮低头注视了一会,最后还是暂放在茶几上,他则走回玄关附近的脏衣篓,开始脱衣。
在温蛮进浴室后,茶几上的茧晶亮起忽明忽暗的光。那些黑丝变幻着,从这般颜色,变成那般颜色,仿佛活了过来,有它自己的情绪一样。
但它到底不过是代谢后的没有生命的“遗物”,它也许只是遥遥地,在与那个真正的本体共鸣。
……
温蛮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绵软的长袖长裤将他舒服地包裹,他又是那个家里的温蛮。
他先做清理,外套先喷好除味剂、再喷上喜欢的芳香剂,挂到玄关衣架,其余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内洗涤,又把刚才坐过的沙发位置清理了一遍。这一切之后,他才是完全自由的、放松的,才能放下心里的芥蒂拿起手机。
然后发现,就在刚才,司戎给他回消息了。
[对不起,刚才没有看到消息,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
明知故问,为开话题的端。
先前司戎错过了他,刚才温蛮又同样错过,再多来几个回合,今晚都要用光。所以温蛮看穿了司戎的“把戏”以后还是愿意配合他来演出。
温蛮拿起手机,当下回了一条。
[我收到你送的惊喜了,谢谢,我很喜欢,刚才想问你的也是关于它。]
冲动到底是一瞬间大脑失控的结果,温蛮这一次没有拨视频了。但就在他发送完信息的几乎下一秒,司戎给他拨了视频。
接通来,就听到对方笑中带着确信的口吻。
“我猜到你方便接。”
司戎似乎又玩上他的推理游戏了。
温蛮忍不住反驳了一句:“除了在家,我还会在哪里。”
那头传来愉悦的笑,好像温蛮无意中说了什么能在大剧院上演的绝世经典幽默笑话。但除了听到他的笑,温蛮并不能从视频里看到什么。
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镜头那边的世界昏黑,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温蛮辨认了一下,发现镜头正对的是司戎黑色的西装外套。
双向的画面,自然也透露温蛮此刻的情况——穿着家居服洗完了澡的他自己。那是和西装革履截然不同的放松状态:吹风机吹得柔软蓬松的头发,脸颊也被暖风和蒸汽熏得微微泛粉。温蛮洗完澡肯定把身上的水珠擦得干干净净,所以最后一滴藏在他的眼眸里。而现在他用这样汪汪的眼睛来注视镜头。
视频那边的人微顿,调整了坐姿,坐得更加端正了。他仿佛隔着视频也感受到了浴室的暖风与水汽,温蛮用这样的方式,带他领略刚使用完的浴室,他忍不住屏息,也忍不住嗅吸。他明明什么都没有捕捉到,可好像已经被温蛮的味道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