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饭局后,研究所课题小组交给了蒋顺管理,陆承佑从组长位置上下来。
这件事是骆昌跟陆承佑商量后的结果,骆昌告诉他: “我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目前姓蒋的地位太高,他把自己伪装得太好了,势力又大,跟他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咱们必须得先咽了这口气,等以后说不准哪天他就倒了,到时候手就伸不了这么长了。"
陆承佑在无人的走廊上站着,目光幽远,看夕阳西下染红了的半边天。
"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都明白。”他把组长工作牌一摘: “您消息多,认识的人也多。那您觉得,上面人什么时候能揪住蒋原平的狐狸尾巴?"
骆昌不说话了。陆承佑心知肚明地把工作牌往栏杆上一挂: “您也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是不可能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斗不过就是斗不过,怎么琢磨都没用。蒋顺是什么资质您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成不了什么事,课题放他手里就是过个三五年也不会有进展。他是蒋原平唯一的儿子,所以就算他出不了成绩,蒋原平也会动用一切手段给他铺路。现在蒋顺还只是学生,蒋原平再怎么出力都翻不了天。可是如果将来蒋顺进了国航局核心部,那时候麻烦就很大了。"
陆承佑转身看着自己的恩师: “所以为表诚意您应该找个理由让我离开研究室,让蒋原平放松警惕。我知道您在外面还有一所秘密研究中心,我认识几个能用的人,您要是信任我的话,我会带着团队在蒋顺之前把课题攻略。我会封死蒋顺的路,让他连敲门砖都拿不到。"
骆昌听得眼泛泪光,抬起手拍拍陆承佑的肩膀: “承佑,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老师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也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
尹若心再去中医馆,总是能碰见蒋顺。蒋顺上次从这里拿了些药,吃了以后有些效果,晚上能睡得着觉了。
曹衡看出他的病纯粹是因为精神问题,压力过大导致,给他的那些药治标不治本。可有钱不挣王八蛋,蒋顺又是个富人家的孩子,每次他来曹衡都要狠狠地宰上一笔,同样的药收别人一百,到了蒋顺那里就是两百。
尹若心问他这么做亏不亏心,他说不亏心,宰蒋顺救医馆,这在一定意义上属于劫富济贫。
尹若心问劫富济贫就是正确的事吗,曹衡说这要分情况,在有些无关轻重的情
况下,这么做就是无可厚非的。
今天蒋顺又来医馆,为了更有道理地劫他,曹衡决定换种治疗方法:艾灸。
艾灸这种东西原料贵,手艺更贵,在这两种程度的加持下,曹衡成功地狠赚了一笔。他一边笑呵呵地收钱,一边从药房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艾灸,往尹若心怀里一扔: “你去帮他灸,该灸什么穴道说明书上有。"
尹若心看了看包装盒,问: "这个市面上没有吧?"
"当然没有,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
"有许可证吗?"
"有没有你看不见啊?”曹衡伸手指指墙上挂着的奖章: “看见了吗,荣誉证书,上面人发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比你清楚,你别瞎操心。"
尹若心努努鼻子,打开药盒从里面拿出使用说明书。这老家伙制作得还挺全面,上面把穴道画得直观易懂,什么病该灸什么写得清清楚楚。
她把东西拿过去,蒋顺在治疗床上坐着,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她,很快就重新低下头。尹若心点艾条的同时说: “上衣脱了。”
"啊?"
“上面衣裳脱了。”
尹若心脸不红心不跳地命令: "脱完趴床上。"
蒋顺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扭捏半天才开始脱衣裳。天气寒冷,他穿得厚,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件毛衣,脱了毛衣又脱衬衫。上身总算脱得精光,这人看上去瘦,脱了衣裳后更瘦,属于瘦到有些单薄的身材,一点儿肌肉都没有,让人怀疑他有些营养不良。
尹若心点燃艾条,从他肩膀处往下灸。蒋顺趴在治疗床上,偶尔会侧过头朝尹若心看一眼。
女孩专注地为他艾灸,眼睛偶尔会眨一下。她的睫毛很长,没经过修饰都又卷又翘。眼珠是有些浅的琥珀色,让她整个人的气质温柔,没有任何攻击力,格外让人想要保护。
但其实她性格倔强,从来不会屈从于现实,这一点儿从她刚转学过来,非要保护被大多数人所排挤的温远时,蒋顺就发现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明明瘦小柔弱,内心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蒋顺想,陆承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这个女孩迷住
的。能吸引陆承佑的人不多,她是唯一一个。
外面来了个人,蒋顺扭过头,看见陆承佑单手抄兜在门口站着,视线落在尹若心拿着艾条的手上。那只手柔软、白净,手里的艾条悬在距离男生后背三厘米处。
陆承佑知道尹若心将来会成为医生,早就有心理建设,可见到这种场景心里还是来气。他转身走了。
尹若心喊他: “陆承佑!”
他停下步子,低下头叹口气,重新走回这屋: “怎么了?”“我头发有点儿碍事,你给我扎起来。”
尹若心动了动肩膀,把总是往下掉的头发弄到背后。陆承佑帮她把头发往后拢,把腕上常戴着的奶白色头绳取下来,给她扎了个低低的马尾。
陆承佑越来越会给她扎头发,每回还都扎得很好看,有时候闲来无事还能给她整个特复杂的发型。尹若心散头发比较多,夏天在外面玩常觉得热,可她又总是忘带头绳,陆承佑就习惯性帮她带。在他左手腕上除了有黑色手表之外,还会戴一个女孩子用的头绳。头绳往往是有些设计感的,上面会有可可爱爱的水果彩珠挂件,搞得他一些朋友看见之后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却这么有童趣。
三两下给她扎好头发,盯着她露出来的耳朵看了看。她的耳垂薄,看上去很脆弱,一捏就能碎—样。上面没有打耳洞,她说怕疼。
陆承佑在她耳朵上捏了捏,她打了个激灵,很快掩饰掉异常,若无其事地说: “没你事了,你去外面。"
陆承佑啧了声,手没收回,加大力道在她耳垂上捏捏,说: “用完我就赶我走,小没良心的。”
尹若心扭头,小兔子一样龇了龇牙瞪他。他笑,两手抄进裤子口袋往后退,一直到了门口都还在看她,
蒋顺把手握紧。
陆承佑过得很好,实在是太好了,让蒋顺在成绩之外,又多了一项嫉妒他的事。
为什么陆承佑的人生就能这么完美,而他的人生却是一团糟,每天痛苦得甚至睡不着,需要看病吃药才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
蒋顺觉得命运不公平。
他开始常来医馆,十次有八次能看到尹若心。她敬过拜师茶,现在是曹衡的学生,除了在学校学些理论知识以外,常跟在曹衡身边帮着治疗病人。
曹衡把蒋顺交给了她,让她给人开药。尹若
心观察他的脸色和舌苔,帮他把了脉,问: “你失眠还是很严重?"
“是,每天最多能睡三四个小时。”
“你是压力太大了。”尹若心在纸上写方子: “你有没有想过去看看心理医生?”
蒋顺不回答,脸上有些尴尬。尹若心只提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了,把方子给他让他去拿药。蒋顺伸手接,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他碰到了尹若心的手。
她的手柔软细滑,让蒋顺心里蓦地酥了一片。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当突然袭击而至的时候,
第一个在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是:要是能跟这么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上床该有多舒坦。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雨后春笋般无法遏制。他来医馆来得更勤,往常都是每周来一两次,现在几乎每天都来,让曹衡怀疑是不是尹若心给他吃坏了药,不然怎么非但没好转还加剧了。
尹若心最近常有种自己被跟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