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已至北侧,可出这片山岭。令狐拓没让兵卒开道,自己身先士卒冲过去趟险。
前方涌出一队骑马兵卒,举着三两火把,照出的模样个个穿着甘州骑兵戎服。后方跟着的兵卒刚要欣喜,令狐拓却匆忙停了马。
这也不是接应他们的,依然是凉州安排的疑兵,大概是突袭时抢来了他们几件衣着,只前面几人穿了伪装,后面的仍都是凉州兵马戎服,此时已齐
齐持槊对着他们一行,拦住了去路。
令狐拓眯眼,往他们后方一侧山石树影后看,那里停着一行兵卒和弓卫,层层叠叠护卫着后方马上身罩披风的女人身影。
"夫人竟赶到了此处,看来是一定会帮穆贼到底了,要在这里替他拖住我。"
舜音坐在马上未动,揭去兜帽,隔了层层叠叠的人马,借着火光,也只能勉强看清他神情: “这里是凉州地界,地形他很清楚,兵马也远胜于你,往北是唯一还能让你成功退离的地方,他早已做了安排。希望都督能尽早卸兵认降,平息此事。"
"认降?"令狐拓重复一遍,凉飕飕地道, "只有穆长洲才做得出这种事。"
舜音愣了愣,又定神: “都督既为河西旧部,郡公一手提拔的旧将,本不该与他走至这般地步。"
令狐拓道: "不止,夫人应有耳闻,我令狐氏原为河西豪族,与穆氏代代交好,郡公夫人就出自我令狐一族。年少时他确实还可算是个君子人物,然而这些年……”他冷笑出声,握紧刀,双眼扫向前方拦路的兵马, "夫人为他如此,实在不值,我只有冒犯了。"
舜音蹙眉: "那我的拖延也只能到此了。"她一扯缰绳,往后退,前方兵戈指去的兵卒立即涌上。
令狐拓反应极快,往后看去,果然火光涌来,兵马纷至。
穆长洲一马当先,身上的细鳞甲反射出幽幽火光,弓挽在臂上,另一手抽出了刀,目光却先往坡上的舜音扫来,沉了眉眼: “都往后!”
弓卫和兵卒立即护卫舜音继续往后,直退去浓浓夜色深处。
令狐拓一刀格开兵卒刺来的马槊,退往一侧山石后,口中冷嘲: “看到你夫人在此惊慌了?你这些年凭着肮脏手段坐到这军司之位,在河西铲除异己,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如今最大恶行败露,更要如当初在会宴时一般捂住她耳了!"
穆长洲勒住马,冷眼看着他,平静下令:"两面侧攻。"
胡孛儿瞪着圆眼,又惊又怒地看看前面的令狐拓,又看看他,不敢多言,立即领人往左右冲去,缠住令狐拓剩余人马。
令狐拓挥退左右兵卒,迅速低语几句,示意他们不必
再跟随,可随战随退,忽而重重夹了马腹,冲向对面山坡,就对着舜音的方向。
穆长洲立即纵马追去。
舜音只一瞬的惊愕,便沉着往后,身前都是弓卫和兵卒,令狐拓根本近不得身。
他却也没打算近身,只是一记虚招,马蹄刚奔近那片夜色,又立即扯马调头,刀已挥出。穆长洲擅长箭术,不常用刀,他是有意突然迫近回攻。
铿然刀击声响,穆长洲却已一刀迎上,格着他刀刃直欺而近,几乎要刮出一道火花。令狐拓虎口震得发麻,阴沉着脸道: “想不到你这连养育之恩都不顾的禽兽,还会顾及自己的夫
穆长洲手一转,刀口对着他: “与你无关。”
令狐拓猛然翻转手腕,身下的马一退,带着他退离了刀锋,又退回了那山石处,一手自怀间取出那块绢布,扬声怒道: “我只是见不得她一再受你蒙骗!这上面‘亲提养父兄弟头颅而出’,字字俱在,难道你还能否认?!"
舜音凝神看着那里,浑身如有一瞬的凝滞。他那句杀父弑兄的意思,是在指责郡公与其亲生三子皆是被穆长洲所杀……
火光已灭去许多,是胡孛儿带人缠着甘州兵马退去了后方,近处的凉州兵卒围住左右,随时都要冲上,却不敢贸然往前。
她转过头,看见穆长洲一手握紧刀,动着唇,低声下了命令: "抓活的。"声未落,马已疾冲而去。瞬间凉州兵马都追随围去。
远处西线方向能隐约听见兵马零散而来的奔走声,大概是对面副将派出四处打探的甘州兵马,重整后的大部也许还在随时等候命令。
又不停有一列列兵马在附近奔走,火光闪过,飘摇着凉州大旗,是几名副将带着凉州兵马在防卫,要隔开他们大部,将这一处牢牢圈围。
舜音狠狠掐住手心,强迫自己敛神: “继续去盯着,防着甘州兵马接近,其余人都随我后退。”稍一停,又说, "仍要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众人低声称是,两名兵卒快马而去。她扯马退往后方,都快到后方岭坡之上,才遥遥望向穆长洲奔去的地方。
浓夜消弭,天边泛出沥过水般的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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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洲已策马而至,刀锋迫来,擦着他铁甲而过,一停回身:“怎么,你不逃了?”
令狐拓盔帽已落,发髻微乱,眼神愈发阴冷: “是我小看你了,到底不是当初的文弱书生了。”他丢了手中刀,自腰间又抽出一把刀, "我来时就没想过能活,总管府与你都是一丘之貉,他们的命令我无法违背,但总可以杀了你,再下去向我令狐家和穆家交代。"
话音未落,人已冲来,刀势陡然凌厉。回身冲来就是要引他接近罢了。
兵马已经围来,穆长洲一刀挥至他面门,瞥见他刺来的刀,眼神一凛。
"这是郡公赠刀,杀你正合适,你也配活着?"令狐拓怒声未止,一刀刺来,做好了被躲开的准备,甚至连回手都备好。
蓦然刀尖一沉,刺入细鳞甲缝,直入对面肩窝。穆长洲竟没躲,只双眼幽冷地盯着他。令狐拓愣了一下,骤然胸前一冷,已被他挥过的刀锋生生割开了铁甲片,带出一道血口。
人顿时自马上摔落,脸侧“唰”一声没入一刀,直插入地快半截,刀刃几乎就贴着他脸,令狐拓脸上晦暗,喘息不止。
穆长洲一手握着刺在他脸侧的刀,一手自肩窝拔出刀尖,扔在地上,沾了血的手指自他怀间抽走了那快被劈成两半的绢布,冷冷笑了声: “我配不配活,不是你说了算的。”
兵卒们悉数围来,马槊指去,将人制住。
天色又亮一层,四处的动静始终没有停息过。
舜音几乎忘了在外面等了多久,终于看见胡孛儿急匆匆打马而过,自制服的那些甘州兵卒处奔向前方。
她眼神看去,兵马陆续而出,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直到兵马后方,那匹黑亮高马缓缓而来。
穆长洲坐在马上,弓挂在马背,刀入了腰间鞘中,甩去手上鲜血,隔着层层兵马,眼神看向她,眉目深沉,似藏了天光的青影。
许久,他唇动了动,才说: “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