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7(1 / 2)

三线轮回小说 尾鱼 8988 字 2023-11-05

木烟枝的烟气飘飘的。

易飒脑子里像伸出了一只手,死死攫住这个念头不放,飞快地顺着往下梳理。

那天早上,陈秃天不亮就走,为了不打扰睡着的人,低声讲话或者动作很轻都正常,但他绝对避免不了开船时轰油的那一下子。

没有轰油声,船又确确实实不在了,说明这船是悄无声息走掉的。

怎么走的呢?

易飒拿起笔,思忖良久,迟疑着在白纸上写下“撑篙”两个字。

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做到最安静。

撑篙的不会是陈秃或者宗杭,他们没这体力,也没道理这么做。

不会是很多人,人多必然杂乱,会出声响。

应该是一个人,熟悉水流和行船,有着过人的臂力,谨小慎微,而且,船上载了陈秃和宗杭。

陈秃办药素来隐秘,连她都不让跟,也不可能临时去加这么一个人,除非……是被动的。

难不成,陈秃他们出事的时间还要更早,早在还没开船的时候?

凉意慢慢爬上易飒的脊背。

假设那天半夜,陈秃和宗杭就出事了,甚至是死了——凶手为了不惊动她,选择撑船抛尸,制造了陈秃他们天不亮就外出的假象——她醒了之后,确实没有起疑心,因为陈秃他们走了,本来就合乎情理……

这人是谁?

易飒的目光在了“丁碛”两个字上。

这最不可能的人,居然完美契合她所有的假设。

——他体力超出常人,长在黄河边,熟悉行船;

——他忌惮她,也清楚她坐了水,只要响动不大,她就不会察觉;

——他知道陈秃天不亮送走宗杭的计划,也知道陈秃要外出办货,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而且那天晚上,她吩咐他保持警惕,最好别睡,以他的能耐,如果是别人做的,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

不对不对,易飒攥拳捶了捶脑袋,丁碛不可能,素猜都比他嫌疑大。

她又抽了张白纸,准备从头再来。

但有些念头,一旦生出,蠕蠕而动,再也消停不下来。

鬼使神差般,她又在纸上写下了“丁碛”两个字。

如果就是他呢。

先不管动机,如果她是凶手,杀了陈秃和宗杭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她会做些什么。

易飒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急促。

她要毁掉尸体,各种方式,水淹、土埋、火烧。

她要处理掉那艘船,重新喷漆,尽快转手……

易飒心里蓦地一动。

对素猜之流的大多数人来说,陈秃的那艘船都是财产,有各种改头换面的变现方法,唯独对丁碛来说,是个累赘。

因为他是过客,来去匆匆,没有出手的门路,船太大,他又带不走,他的所谓“处理”,只能是弃,或者毁。

弃在大湖上的风险太高,这浮村人人有船,开去大湖深处捕鱼的不在少数,陈秃的船那么显眼,弃在那儿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消息也会传开。

只能毁。

凿沉不现实,毕竟不是旧时代的木船,最好是有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拆解,或者烧。

丁碛来到浮村之后,活动范围其实有限,最远也只去过……

泥炭沼泽森林。

***

黎明时分,易飒的船已经沿着泥炭沼泽森林的河岸开了很久,看不出什么异样,满目郁郁葱葱:天气炎热,又是雨季,河面的绿藻和沼泽里的各色热带植物都疯长,几天不来,就能变个模样。

易飒嘴里的木烟枝都咬成了渣,也觉得自己这么针对丁碛,有点不可理喻,但没办法,心底深处的那个念头疯狂而又执拗,非得找出点什么才罢休。

得动用水鬼的招数了。

她把船泊到岸边,开了瓶白酒,一手攥瓶颈子,另一只手在船舷上拍了拍。

船头立着的乌鬼摇摇晃晃过来。

易飒捏住乌鬼的脖子,捏得它嘴巴张开,手一抬,就把白酒朝乌鬼喉咙里灌。

养鱼鹰的人,一般都把它当伙伴,老了也不会杀了吃肉,但也不会养它到寿终正寝,因为养一只不能再捕鱼的鱼鹰,很不合算。

他们沿用一个行当里一直流传的法子:拿白酒把老迈的鱼鹰灌醉,然后活埋。

所以,对大部分鱼鹰来说,醉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水鬼三姓精心饲养乌鬼,且有意识地锻炼乌鬼的酒量,是因为他们认定:喝得越多、醉得越厉害的乌鬼,可以离魂,一双醉眼,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

灌完白酒,易飒拉开水鬼袋,从香盒里捡出三根线香,同上次一样,挟在左手除虎口外的指间,点上了之后,在乌鬼眼前晃了晃,然后稳住不动。

乌鬼绿莹莹的眼珠子盯住香头,再然后,摇摇晃晃地向着一个方向走。

易飒拎着水鬼袋,屏息静气地跟在后头,有时候,乌鬼迟疑不动,她就凑上前去,再次把香稳在乌鬼眼前,如果耗时太久,香烧尽了,就再续上三根。

这法子,是用来找水岸附近的尸首的。

据说,横死在荒郊野外的人,因为没人上香,会分走别处无主的香火。

你点上的无主香,会自然而然地向他们飘过去,人眼看不见,但乌鬼看得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乌鬼停下来,倒不是迷了方向,而是因为路不好走。

前方那一处,树倒草杂,再加上藤萝勾绕,水漫泥淖,很难找到地方下脚。

乌鬼还在团团转着试探,易飒已经踩着泥沼,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矮身钻过斜倒的茂盛枝丫。

她看到了。

一片几乎连成一体的绿色里,有一块区域是黑色的,焦黑,被雨季连绵不断的雨淋得发亮,心处是泥潭,有一艘船,大半都已经沉入泥水里,只剩下一边的船头微微翘起,像被吞进沼泽的人,绝望地扬起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