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徐长老也是当今修界仅存的几位渡劫期修士之一,岁数怕是做沈忆寒的老祖宗也够得,自千年前他宣布闭关悟道后,修界就再无此人消息,却不知霞夫人是如何联系上的这位前辈,竟然还说动了他开炉炼丹——
沈忆寒用脚想也知道伯母必然耗费了大代价,甚至不知答应了对方什么难以想象的条件,哪里敢轻飘飘得就这么受了如此大的恩情?
霞夫人轻描淡写道:“没有破费什么,几条灵脉罢了,有什么值得说的?”
又放缓了些语气道:“你也不必想这许多,你虽是姓沈不假,可身上也流着你爹爹的血,也是我们崔家的孩子,更是我与你伯父如今唯一的后辈子侄,我们夫妻俩膝下单薄,一向把你当自家孩子看待,论起来,如今崔家那几个旁支的,尚且不比你与我和你伯父亲近,你娘当年与我是何等情分,你小时候更是都看在眼里的,难道以为在伯母眼里,你的性命还比不得那点死物贵重么?”
“等丹炼好了,只管收着便是,不许再胡想八想,否则便是不认我这个伯母了。”
沈忆寒眼眶微酸,半晌才哽声笑道:“伯母既都这么说了,我哪有再敢不从命的道理?”
霞夫人扬眉一笑,道:“这才好。”
沈忆寒心下仍是觉得既感激又感动,非要站起身来拱手拜了才肯作罢,云燃从方才进门到现在,除了向沈忆寒的二位长辈问礼,便不曾再发一语,此刻却也随着他一同起身拜礼。
倒把霞夫人拜得一愣,心道她侄儿也就罢了,收丹的又不是这云真人,他拜个什么?
但晚辈既然肯给面子,她心里虽不解,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招呼两人坐下,沈忆寒才道:“从前不曾听说萧家与伯父伯母有交,怎么萧门主才到了昆吾,便带着夫人前来拜会,我听他夫人说伯父对萧门主有恩,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问的随意,霞夫人却是心知肚明,侄儿与那位“萧夫人”从前是什么关系的,瞥他一眼,但见沈忆寒神色如常,并未露出什么别样心思来,才心下稍定,道:“一些旧事罢了,你……如今可没再惦念着她了吧?”
这个“她”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忆寒淡淡一笑,道:“伯母好会开玩笑,人家都是两个孩子母亲了,我还要如何‘惦念’,岂非不知好歹了?”
霞夫人和自家丈夫对视一眼,这一眼却不知是什么意思,半晌才扭头道:“……你若真这么想,那是最好,既然如此,前尘往事尽已过去,你也不该再继续碍着旁人,反倒苦了自己了,等你突破后,伯母替你物色一个好女儿,修界想与你这‘玉芙蓉’结为道侣的姑娘,那可是不知凡几,只怕到时候我话头一放出去,来问亲的世家门派也得踏破门槛了。”
沈忆寒一愣,半晌才明白伯母这是误会他这数百年不曾再寻道侣,是因为陆雪萍的缘故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伯母误会了,我……我当真不是因为她才……”
霞夫人了然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好孩子,伯母都明白。”
沈忆寒:“……”
他知道自己这位伯母主见极强,即已如此认定,恐怕自己解释什么也都是没用的了,只得暗叹一身,心里却忽然一动,不知怎么的没忍住朝云燃看了过去。
却见友人神情平静如常,只是稍微垂了眼眸,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捻着盏盖轻拨浮末,安静淡然,分毫不见异色。
沈忆寒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怎么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他自然明白这点小心思因何而起,很快将其摒除出了脑海。
崔颀轻咳一声,道:“恰好云真人也在,方才萧门主来,与我提起一事,他还未去见贵派掌门,想是此事有些为难,不好和楚掌门直说,所以才先告诉了我。”
沈忆寒道:“喔?是什么事?”
崔颀看了妻子一眼,霞夫人便道:“你伯父虽对萧亭山有恩,他此前待我们颇为敬重,今日之前,却也没听他提起过,此事其实……与你也算有些关系。”
沈忆寒听她这么一说,更觉意外,道:“与我有关系?”
他与萧亭山,除了数百年前打过的那一架,还有什么关系?
霞夫人道:“逍遥山擅问灵占卜之术,这是他们家学渊源,此事你也知道。”
沈忆寒点了点头。
霞夫人又道:“是这样,贺家灭族之事,咱们诸玄门正派既然得知,自然要查个清楚,只是贺氏仙府所在,飘忽海上,极其难辨,听楚掌门说,那贺家的孩子受噬魂种影响,在他到昆吾剑派之前的记忆,如今都已残损不全,咱们既得寻到贺氏仙府,采萍仙子的问灵功夫,必能派上大用,因此楚掌门便在信中与萧门主提了此事。”
沈忆寒听了,略一思忖,道:“此事倒也算是仅余的几个或能行通的法子了,怎么……可是萧门主有所不便,不肯让他夫人相助么?但他夫妻二人,现下不也已经到了昆吾……”
霞夫人道:“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沈忆寒纳闷道:“不能?为何不能?”
他记得陆雪萍的问灵之术,也算是得了她父亲逍遥山主真传的,十分厉害,若说怕寻不到,辜负楚掌门所托还情有可原,说不能又是为何?
霞夫人顿了顿,道:“萧门主说,他夫人数百年前……因违背逍遥山祖训,问灵卜了不该卜问之事,遭此术反噬,受伤颇重,那之后灵力心智,皆受损伤,这几百年来他费力为夫人调养,才终于稍微有了起色,只是,以他夫人如今的情况,即便能施展问灵之术,怕也不一定可保得此法灵验了,要寻贺氏仙府不易,如今玄门各派,都对采萍仙子寄予厚望,萧门主也觉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与楚掌门开口提此事,所以便先来同我们夫妻二人说了。”
沈忆寒听完愣在原地,哑然半晌,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霞夫人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想劝他两句什么,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说出来。
崔颀倒是叹了口气,道:“逍遥山问灵术虽然颇有渊源,神异无比,但此类术法,向来都是只可卜他人,不可问自身,这也是天道束缚,陆姑娘当年却执意……唉,她既如此,受了反噬,那也是自误……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缠念太多,执念太深,终非我等修行之人正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