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长桌的,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有几个年轻的还不能完全藏住自己的情绪变化,都忍不住抬头来看却夏,眼神意思似乎是“让我看看到底什么小姑娘敢见陈家大家长第一面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语气”。
却夏随便他们看,说完就耷拉回眼,自己走自己的神。
陈弘良也有些意外,但没什么情绪起伏:“如果他肯接家里的电话,那我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了。”
却夏微微偏脸,声音轻轻飘飘的:“我还以为,就是您这样的态度手段,他才不愿意回来呢。”
“?”
陈弘良眼皮跳了下。
稳重的中年人见面到现在头一回按捺不住自己沉稳持重的长辈形象,要楼出点情绪来。
没来得及。
“砰。”
一声远远从前院传过来的重声,紧跟着就是尖锐的轿车警铃。
会客厅里众人还没回过神,家里用人快步匆匆进来,跑到陈弘良旁边,弓腰凑过去。
却夏坐得近,听得也清晰:
“大先生,陈先生回来了,在前院,把您最常坐那辆灰R给撞墙上去了。”
“知道了,下去吧。”
陈弘良冷着脸,没见什么过度的恼怒或者意外。
更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才得了印证。
却夏却皱了眉。
不多一会儿,搞大事的正主进来了。
甫一照面,第一眼就震住了会客厅里的全场——包括陈弘良左手旁的却夏。
白毛还是那头灿烂白毛,冷漠正颜也没伤着,黑T长裤黑靴,利落清拔,气势逼人,依然是随手一拍往网上一传就能收获叫破天的尖声一片的bking相。
唯独一个例外。
却夏惊愕看着陈不恪走近——围在他身前的,赫然是她亲手从超市拎回去的那条粉白围裙。
在灼白灯光下,围裙上的小白鸡崽儿的图案晃得她眼睛都花。
却夏:“你就这么,来了?”
陈不恪懒洋洋停在她坐着的高背椅旁,像面前那一屋子都是空气一样。
他扶着她椅背下腰,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下,“十几通电话都不接,我差点拎锅铲一起出门。”
却夏:“那也……”
“回家说。”
陈不恪直回身,顺手已经把却夏牵着手从椅子前拉起来,他冷漠侧眸,睨过首位的陈弘良:“我知道你是想告诉我,只要你想,你随时能这么做。”
陈弘良刚从小黄鸡崽围裙和白毛逆子的双重震撼里回过神,表情复杂,一时失语。
陈不恪:“你的电话我已经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有事找我,别再来烦碍她。”
到这一句,陈弘良也醒回神:“却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就算不尊重我,也该尊重她。”
“少来挑拨,”陈不恪蔑然轻嗤,“你那叫请么?那叫绑架。”
却夏心里点头赞许。
陈弘良:“方式或许是粗鲁了些,下回我让他们注意。”
“下回?”陈不恪顿时冰封了眸色。
“你们既然要定居p市,常回祖宅走动也是应该。”
“这不——”
不等陈不恪开口,陈弘良语气放得低缓:“等将来你们结了婚以后,她也是要进族谱、就刻在你名字旁边,传世世代代的。”
“……”
旁边前一秒还奓着毛的大白猫,这一秒像是被人按了消声键。
却夏眼神意外得熠烁。
依据常规印象,以及陈不恪的一些零碎提及,却夏一直以为陈家的这位大家长应当是个封建古板极度集权大家长风格,到今晚,陈弘良只这一句话就完全颠覆了她的刻板印象。
陈不恪这样不羁难驯的性子,对方竟然能在一句话里直接拿住他最被冒犯的痛点,而又同时叫他在这个痛点里被戳中了心底最柔软不设防的角落。
最高效的脱敏疗法也不过如此了吧。
却夏心里叹气,轻勾了下陈不恪的指节。
陈不恪蓦地醒神。
他眉峰微褶,冷漠地瞥了眼陈弘良,“高攀不起,也用不着。”
陈不恪牵着却夏往外走。
陈弘良在他们身后沉声:“有些东西,不是你说不要,别人就信你不要的。”
“——”
话声一落,却夏几乎觉着身周视线的重量都有了实质。
不过非常迅速的,那些目光就一个接一个将自己掩藏得仿佛从未出现。
却更印证了陈弘良的话。
“我不逼你,我也还有的好活呢,”陈弘良冷着声,“你慢慢考虑。”
陈不恪一动未动,凌厉的颧骨线条绷得如薄刃冷刀。
停了许久,他依旧没回身,只站在垭口,牵着却夏的手腕轻抬了下——
“再有下次,我直接报警了。”
“……”
陈不恪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归途的车是劳思锐开到宅院前的。
陈不恪自己开来的那辆大喇喇地停在前院,保险杠都快掉了一半——
自己撞的。
旁边凹了半身的长轿车还可怜巴巴地躺在墙前呢。
却夏路过时就开始皱眉:“陈不恪。”
在老宅餐厅里冷漠酷烈的白毛祸害这会语气都低轻温和:“我有数。”
“你有个鬼。”却夏冷脸。
陈不恪叹:“没看起来的这么严重,我就轻轻撞了一下。这车的广告肯定是骗人的,以后我不接了,一点都不结实。”
“你用同质撞同质,要谁结实?”却夏睨他,“你结实么?”
“好,我错了,”看出却夏确实是在动火的边缘,陈不恪屈服得非常迅速,“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
却夏望了一眼身旁的老宅,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而见到劳思锐开来的那辆车的第一秒,陈不恪就切实地后悔了。
跑车,双座,骚包且张扬的黑白大条纹。
陈不恪眉骨都抬了抬,回眸:“……你认真的么?”
劳思锐很无奈:“老宅这边车库里存着的车本来就不多,您又一脚油门报废了好几辆。这已经是里面最低调的了。”
“……”
陈不恪面无表情地接过车钥匙。
劳思锐顺势转向旁边,容貌清丽淡然的女孩正望着跑车,似乎有点出神:“却夏小姐也不喜欢吗?”
“啊?”
却夏回神,摇了摇头,“挺喜欢的。”
陈不恪:“?”
却夏:“有点像,白毛。”
陈不恪:“————?”
事实证明。
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12个小时后。
t大那亮着金字招牌的校门前,骚包的黑白条纹跑车打着转向灯,慢慢悠悠,大大方方地驶入了新生们略受震撼的视野里。
立起的防窥膜车窗内。
却夏死死扒着车门和安全带,仇视地望着陈不恪:“开到后街。”
“Nope.”
白毛懒懒靠着方向盘,侧撑着额,大墨镜被他单指勾下,随便架在鼻梁上,他还故意往这儿靠了点,朝却夏勾了个戏谑微衅的笑。
却夏:“……”
陈不恪:“这就是你串通张康盛隐瞒我的代价。”
却夏:“…………”
深吸了口气,却夏推开车门,同时低声警告:“说好了,你今天不能进校门。不然你这学期都别想看见我了。”
“嗯。不进。”
“?”
白毛乖顺得让却夏很是不安。
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
她只能戴好帽子口罩,飞快下车,拎上后面的行李箱,顺手把驾驶座里,试图探出来的异常灿烂显眼的白毛脑袋摁回车里——
然后就被赖上了。
“亲我一下,不然不放。”白毛搭着方向盘,威胁。
却夏轻眯起她的狐狸眼:“陈不恪。”
“再不亲就挡路了。”
“……”
“威胁”得稳准狠。
却夏并不希望开学第一天就被和这骚包的黑白条纹跑车一同登上校内论坛。
就算挡着脸她也不想。
于是女孩朝车里轻一探腰,给了白毛祸害一个温温柔柔的离别kiss。
因为完全不敷衍,还亲得陈不恪怔了几秒。
然后等白毛祸害回过神,拎着行李箱的女孩的背影已经出去十几米了。
美人计。
还管用了。
陈不恪:“。”
陈不恪侧靠在方向盘上,对着女孩逐渐远了小了的背影,轻狭着眸子,既按捺又隐忍地停了许久。
然后某一秒,他眼皮轻跳了跳。
黑漆漆的眸子上移——落到t大的金字招牌上。
一两秒后。
陈不恪薄唇轻翘,迈着长腿下了车,拎着手机,他往车前盖上一靠,然后抬起手腕。
“咔嚓。”
一张带着t大金字校名背景的自拍,新鲜出炉。
又一分钟后。
某社交平台,无数人的特别关注里,忽然跃出了一条最新动态——
【Book】:
送老婆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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