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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如琢这句话说得很赖皮, 其实是他非要在他这里等他,还不准他下戏了回去睡觉,却反而过来说好难, 好像有一点撒娇和埋怨他的意思。
程不遇也拿不准要不要为此事负责,顾如琢握着他的手腕, 力道倒是很轻, 但那指尖的确已经冻得冰凉发白。
程不遇手里的姜茶喝了一半,还是热的,他伸手把姜茶递给了他:“那这个给你, 可以捂一下。”
“给我的?”顾如琢很自然地接了过来, 又对他笑了笑, 他看了一眼杯中还剩的, 尝了一口,皱起眉:“太甜了。”
程不遇很喜欢喝这村头的姜茶, 店家在里面放了金丝枣、莲子和白菊花,甜中带着一种清苦香气,熬出来是莹莹琥珀色,他一般都要双倍糖量。
程不遇是姜茶的粉丝,不许他这么说,而且顾如琢这人不按常理走——不是给他买的,也只剩下半杯, 正常人肯定知道不是给他买的,偏偏他就厚脸皮喝了。
程不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甜的好喝, 店里卖的原版不放糖。”
“是吗?”顾如琢又喝了几口,嘴上说着不好喝,实际上快喝见底了。
这人总有办法做出在社交理论范围外的事情,程不遇有点着急, “你给我留两口。不是给你买的。”
伸手又抢了回来。
姜茶还有个底,程不遇收回来喝,喝光了后,又仰头去吃底下的金丝枣和莲子,像个小孩。顾如琢于是就在旁边等他。
程不遇不看他也知道他肯定在笑,风里飘来顾如琢的声音,散漫无聊,又带着点无赖:“别这么小气啊,回房车里请你吃点心,再给你做一杯?”
程不遇不吭声,想发脾气,但又觉得好像不太适合发脾气。
顾如琢却稍微靠近了一些,手微微探过来,不是牵他,是微微护着他的姿势,带他往另一边走去。
他不笑的时候,又变得冷峻严肃起来,没什么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房车就停在另一边不远的地方,而且不是从前那一辆是,是换了一辆新的。顾如琢也没跟他说,程不遇也不知道他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他也懒得想。
一开门,就闻到一股甜而不腻的香气。
程不遇望见桌上放着一大堆甜点,蛋挞用锡箔纸包着,还是滚烫的,打开后蛋挞皮薄而酥软,里边烘烤过的蛋液正处在刚刚好的程度,弹滑细密,几乎要流动起来,又做得小,刚好一口一个。
“糕点师傅已经下班了,他随便做的一点,下次你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说。”顾如琢把手里的本子放下,顺手走到吧台前,拿了两个玻璃杯,又拿了一些其他的瓶瓶罐罐开始调酒,他回头指挥他,“桌子可以推到驾驶座旁边,去那里吃。”
程不遇于是只好听他的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驾驶舱里坐下了。
顾如琢还在他身后鼓捣,车里很安静,只有他弄出来的叮叮当当一堆东西的响声,还有顾如琢很轻的嘀咕:“盐放哪儿了?”
程不遇说:“不要盐。”
顾如琢说:“我自己调的,保管好喝,甜食配甜饮料,一会儿你又腻。”
程不遇于是不说话了。
他忘了顾如琢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爱吃甜食的,好像是高中的第一年过年后。过年是在程不遇小姑家,顾如琢也在那儿,他和他住一层,房间也挨着。
程家人对顾如琢,明显比对程不遇要热切。程不遇先不论身份,首先就沉默,安静,而且非常拘谨,大人们不喜欢这样的小孩,觉得没意思,反而顾如琢是团宠,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大人们总是对顾如琢好上很多。
当时程家聘用了几个厨师做年夜饭,其中有一个西点师,蛋挞和巧克力栗子蛋糕做得一绝,小孩们都喜欢,顾如琢哪怕不爱吃甜食,也喜欢。
虽然过年,顾如琢也要去录节目,一天里经常也不在,经常吃不到,他提了一嘴,于是小姑记着了,厨师放假前最后一天,特意让厨师做了两盒蛋挞和纸杯栗子蛋糕,全部留给顾如琢。
那天顾如琢回是回来了,但不知道跑哪去了,小姑上来看这一帮孩子,顺手就把点心盒子给了程不遇。本意是让他转交,但又被一个电话叫过去了,所以话没说清楚,程不遇听成了是给自己的。
等到顾如琢闻讯而来找小蛋糕吃时,两盒蛋挞已经被程不遇吃得只剩下一个半。
那时他有点紧张,尽管姓程的人是他,但他知道顾如琢的脾气,捉摸不定,张扬肆意,很不好惹。有很多事情,顾如琢来做非常自然,他却凭借理智知道,不是他可以做的。
比如任性,比如娇蛮,比如大胆开口想要多一盒吃的。
那时顾如琢发现了,却只是笑:“一天吃这么多,你不腻啊?别吃坏胃口。”
他顺走了最后一个小蛋挞,之后就没有下文了,程不遇也没有听到这件事还被谁提起过。
只是程家的厨子休完假回来之后,忽而会给他主动留点心了。
那厨子长得胖胖的,很普通的人,会趋炎附势,却不算坏,他见了他,就嘿嘿笑着说:“如琢说他不爱吃甜的,他的那份给你吃,回头让你帮他写作业,你饿了就跟我们说一声啊!”
程不遇有点奇怪。
顾如琢成绩一直很好,就是学生时代最招人恨的那种天赋党,十天半个月不上课,下课了跑去打篮球,成绩照样稳居前列,他顶多需要借他的书看看考纲进度,从来说不上要他帮忙写作业。
隔天晚上顾如琢回来,他想了想后,去问他:“你……需要我帮你写作业吗?”
他以为这是个先斩后奏的条件交换,想来想去,以他的理解,也只能想到这一层。
顾如琢愣了一下,半晌后才想起来这件事:“哦……你说这个,你要是无聊可以帮忙写写,不无聊也不用,我的寒假作业不用交。”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话,顾如琢又是老半天后,才琢磨出他的意思,回头告诉他:“我瞎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啊。”
“哦。”程不遇说。
他仍然不太理解。
顾如琢歪头看他:“你不觉得……在这里吃饭憋得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