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洛希面前竟还是那个稚拙的少年,如果他试图联系西1的军官,对方就能要了他的命。
维克托忽然感到无力,好像一场维持了十年的梦苏醒过来,梦里的盛会悄悄落幕。他在二区呼风唤雨的十年,却是时日有限的幻觉,沙砾般渐渐地漏完了。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他梦呓地问道,语气里有无限迷茫,“你刚才说,你从来不是我的敌人。”
洛希愣了好一会儿,眼底漫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重新归于平静。“当然是假的。”他回答,指尖下意识地勾缠着发丝,“维克托,你还相信这种哄小孩的话?”
“说要和我共同治理二区,是假的?”维克托执拗地问,目光里似有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想要跟我握手言和,也是假的?”
“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编造的谎言,没有实际意义。”洛希冷声道,“怎么,你派人追杀我和槐灵那么多次,还想跟我和平共处不成?”
维克托的面色惨白,蓝眼睛惶惑地看着洛希。在与洛希的对弈中失去一切后,他丧失了斗志,企图获得对手的一点垂怜。
他从来不把洛希对他的那点好放在心上,认为对方是个絮叨又多事的保姆,直到那人以君王的姿态站在他眼前,他才发现,对方其实并不絮叨,也不多事,洛希只是……对珍重的人小心翼翼。
而现在,他已经被划出了那道珍重的界限,君王为他准备了冷漠的算计,再没有赤诚相待的温柔。
“你经常说我缺乏感情,但真正无情的,不是你么,洛希?”维克托喃喃道。
洛希不为所动,在圣母像下向他伸出手,叹息般说:“跟我走吧,维克托。你已经败了。”
“跟你走?”维克托笑了一下,抬头望向悲悯的圣母像,洛希的表情几乎同雕像如出一辙,“难道神会宽恕我的罪恶?”
“神不会宽恕你的罪恶,只会审判你的罪恶。”洛希垂眸说道。清澈月光在地上挪移,花窗繁复绚丽的影子转到了他脚下,再爬到他身上,斑斓的一束,就像雪白军装开出了无数朵天国的花。
维克托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见了教堂高处的枪声,缓慢地转过头去。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成无数秒,洛希怔怔地看着台阶下的维克托转动脖颈,扭过头,露出错愕的神情,一枚子弹从侧面飞来,撞碎了他的前额,将颅骨撕裂成上千片,血珠颤动着浮在半空。
爆裂出的血浆沾得到处都是,溅上洛希和雕像的脸。怀抱着圣子的圣母颊边,滚落一滴血泪。
似乎是早已注定,在这个命轮开始转动的地方,他们结束。
*“邀焘”
洛希在原地凝滞了许久,直到二楼的帕里萨收起了狙击枪的配件,背着枪下楼,走到他的面前。
金发绿眸的青年只是嫌恶地望了一眼维克托血肉模糊的尸体,宛如看见了什么倒胃口的渣滓,别过头去。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洛希,说:“你的脸脏了。”
洛希仍然呆呆地立着,眼里没有他的影子。帕里萨也不在意,叠了叠手帕,重新将它放回衣袋。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他看着洛希。
“你……”洛希回过神来,眼眶发红,滞涩地说,“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们争吵的那会儿,太阳落山了,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帕里萨温声说,“这座教堂背后也有入口,我从那里溜到了二楼。”
洛希按了下发痛的额头,不,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为什么……要杀维克托?”
“因为我恨他啊。”帕里萨笑了笑,优雅的绿眼睛里浮现一丝怨毒,“十年前,血色圣诞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这么做。直到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