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已在十五分钟前开场,嘈杂的人声从内厅传出,间或响起一阵阵大笑,乐声融在欢快的氛围中流动。然而这一切都与清冷的走廊无关,昏灯映照着长廊两侧的金边挂画,窗户敞开,屋后花园的幽香一丝一缕飘入,游荡在廊上。
维克托安插在别墅北侧的军官转过拐角,出乎意料地没在走廊里看见他的两名下属。晦暗的长廊内,壁灯微微发亮,光线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双手撑在窗台上往外看,似乎是在寻找掉出窗外的什么东西,听见脚步声转头望来时,军官注意到她眼眸里闪动着泪光。
他走过去问那个穿黑裙子的女人:“女士,你有没有看到原先在这里的两名……”
“请帮帮我。”女人一下子抓紧他的手,以哀求的眼神注视着他,“我不小心把戒指掉在了外面,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她的身形高挑,远远超过了赴宴女性的平均水准,但这个可疑的细节并未引起军官的重视。那张脸上的神情楚楚可怜,温柔而脆弱,像某种需要保护的小动物。
“是什么样的戒指?”他问。
“黑色的戒指,上面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女人哽咽着说,“我的未婚夫将它给了我,就踏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过……”
军官怔了怔,回忆起失落之城的时代背景。这里便是八十年前的塞西娜,建立于世界战火刚刚平息的那一年,有很多人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和孩子,这个女人也是如此。她的话语无形佐证了她是失落之城的虚拟人物,而不是他的敌人。
如果不帮她找戒指,这个小寡妇还不知道会纠缠多久。他叹了口气,向窗外探身:“我帮你找吧。”
“谢谢您,您真好心。”女人柔声说着,朝他绽开了一个动人的笑容。
军官突然打了个寒颤,那个微笑暗蕴冷意,让他恍惚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气质。可当他定睛看时,对方的表情还是毫无破绽,他只好再次低下头去,想尽快找到戒指脱身。
窗外一片黑暗,所有名贵的花朵都在沉睡,从泥土石屑里钻出的月见草却肆意开着,仿佛粉色的星辰。军官打开了随身手电,往花丛中照去,雪亮的灯光晃动,隐约掠过了一张死不瞑目的人脸。
他差点倒吸一口凉气,以为自己看错了,颤抖手指把光束移回来——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两张,两名消失的下属躺在草丛间,仰面朝天,死死瞪着双眼,月见草馥郁的香气掩饰了血的味道。
夜风缓缓地吹来,将花香与血腥一并送入他的鼻腔。
凉意嗖地攀上了脊背,他伸手到后腰摸枪,皮套里空空如也,手枪不知何时被人拿走了。戴了蕾丝手套的手指轻柔地蒙上他的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柄蝴蝶刀抵在他颈侧。这种刀具小巧便携,合拢时可以安全地握于手心,那个女人刚才一直在手里藏着这柄刀。
不,那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他濒死的脑海里念头一闪,记起了维克托发布给下属的照片:“你是,洛……”
鲜血瞬间从喉咙里狂涌出来,洇湿了他要说的句子。军官奋力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尸体软绵绵地向窗外垂去。
洛希甩了甩蝴蝶刀上的血,将刀收起来,撩开裙摆插在腿环内侧,又把那具尸体推进花丛里。他扯过胸前别着的微型麦克风,对频道里说:“北侧清场。”
耳机里传来杀手气喘吁吁的声音:“东边也差不多搞定了。”
“西侧还剩最后一条小鱼。”派珀那边炸开了带消音器的枪声,不过在盛大的音乐遮盖下,枪声不甚明显。
“结束了就带着你们的人到宴会厅里来,”帕里萨说,“我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是什么?”洛希立刻问。
对方卖起了关子:“这个么,暂时还不能说……”
“好啊,我们帮你卖命,你却连线索都不共享,”杀手喋喋不休地骂道,“信不信我现在就闯进宴会厅往你头上扔一记飞刀?”
“只是为了防止这个波段被窃听。”帕里萨依然笑着说,“既然外面都清理完了,就过来吧,大厅里还有维克托的人。至于我发现的线索,一定如实相告。”
*
宴会厅里灯光闪耀,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塞西娜城炙手可热的名人们端着酒杯来来去去,女士们颈间的珠宝上流动着光辉。洛希坐在一束插花后扫视着全厅,他并不习惯这样奢侈无度的场合,而令人感到无可奈何的是,无论八十年前还是八十年后,这座城市的上流阶层根本没有变化。
别墅建在一片宽阔的私人领地之上,洛希不由得在心里打起算盘,要是能改建成多层的空中农场,将空间充分利用,便可以多养活上万人。
在他眼里那些奢华的首饰与服装都可以衡量成食物、水、床垫、抗辐射材料,这些东西组成一团团巨大的云彩,在宴会厅里飘来飘去,让他倍感眩晕。
“你说的线索呢?”洛希低声问旁边的帕里萨。
对方正在桌布上随手勾画着一些符号,洛希凑过去看,丝毫没明白帕里萨指尖画出图形的意思,那只是一堆没有规律的圆圈和竖线。
“看不懂吗?”帕里萨笑了。
洛希摇头,对方便在桌上画了条线说:“这是1。”停顿一会儿,手指继续向下,“这也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