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晋帝穆骁的旧事讲述十分真实,简直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但再真实,到底也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而不是记在自己脑中,由她自己,亲自回忆起来的。
琳琅虽在心中,已对晋帝的话,信了有十之七八,但因她自己脑中,并没有晋帝所说的相关记忆,遂觉得晋帝口中的那个少女顾琳琅,总像一幅虚虚的人影画,脚不着地地,飘在晋帝所说的那些回忆里,不够有实感,觉得还是由她自己,亲自回想起这空白十年为好。
对这十年间的空白记忆,琳琅迄今唯一回想起来的,就是自己曾在小楼外的合欢树下,与一年轻男子,琴箫合奏。因为穆骁的种种旧事讲述,琳琅下意识以为那年轻男子,就是晋帝穆骁,遂就想与穆骁琴箫合奏,通过与他一起重复过去做过的事,牵引过去的记忆,从而令自己想起更多。
但晋帝穆骁,却似不愿,他面对颜慕递来的长箫,默了默,看着她道:“虽然从前,朕常与你……琴箫合奏,但后来,朕先是忙于打江山,终日握刀握剑,后又登基为帝,天天处理朝政、批复奏折,将这箫技,丢了好些年……朕对吹箫这事,早就技艺生疏了,若现在强行吹奏,这箫声,定然不大好听,或会坏了你的好回忆,还是等朕习练些时日,再与你琴箫合奏吧……”
设法推拒此事后,穆骁又赶紧提说他事,转移顾琳琅的注意力,“其实朕与你一起做过的事,多如星海,不一定非要通过琴箫合奏来回忆,还可以通过其他的,比如说,一起品茗赏月、一起外出游玩等等。”
一旁的呦呦,一听“玩”字,就高兴起来,她双眸星亮地仰着小脸,声如莺呖,满是期待:“哪里?哪里?哪里玩?!”
穆骁将女儿抱起,想了想,笑对顾琳琅道:“要不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从前,朕同你外出游玩时,要么是去偏僻无人处,要么要在夜里戴着面具,还未与你,光明正大地在街市间游逛过。我们一家,今天一起出去逛一逛,光明正大的。”
他笑望着“十五岁”顾琳琅,真像望着从前的她,微低的嗓音,不禁有些动情,“我们不必再在乎世俗阻碍了,没有人能再阻止朕与你在一起,纵全天下人加在一起,也不能。”
大晋建元三年的最后一个下午,阳光晴朗,灿灿如金。虽然因将过年,此时长安城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在家中,准备着除夕夜的相关事宜,但街市上,仍有不少行人,络绎不绝于尚开着的各式店铺间,做最后的年货采买。
在出门前,穆骁就为顾琳琅披穿好羽缎斗篷,也将小女儿呦呦,穿裹着严严实实的,以防他心尖上的母女二人,受风着凉。而,对那个总设法拆他台的讨嫌“大儿子”,穆骁就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暖了,只为维持一家四口的假象,令颜慕在旁随走着。
颜慕当下最想做的,是从晋帝的侍从那里,悄悄将母亲的记忆书册取回。但,晋帝非逼着他一起游逛街市,他暂无法去取书,也不敢对此表现地太急。若行事又有差漏,叫晋帝发现,晋帝定会因疑心,打开那书翻看,晋帝一看,这世上唯一能让母亲了解真相、不受晋帝蒙骗的重要物事,恐就要被付之一炬了。
被迫陪游的颜慕,忍着心焦,而身边既有心爱的女子相陪、手里又抱着心爱的女儿的穆骁,则是身心舒畅,兴致颇高。
就如携家带口、采买年货的长安城平民,穆骁一边安逸地走逛着,一边兴致勃勃地采买年货,一条街走下来,不仅买了桃符、春联等过年用物,期间呦呦好奇的小手,指向何物,他就立即买下,给呦呦添了虎头帽、木风车等不少孩童玩意儿。
当呦呦看到甜丝丝的糖人儿,快乐地小手直舞时,宠爱女儿的穆骁,立给她买下一支。琳琅见状拦道:“正长牙呢,少吃些糖为好。”
穆骁看女儿因为吃不到糖,小脸鼓嘟嘟的,樱桃小嘴也开始有瘪翘的趋势了,心软道:“就吃一支,今年的最后一支小糖人”,他笑着说服顾琳琅,“就让呦呦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吃得甜甜的吧,甜甜地过年,明年也接着甜甜蜜蜜、开开心心地长大。”
琳琅无奈地看着晋帝喂呦呦糖吃,想晋帝待女儿,确是宠爱极了。只是,他既这么喜爱孩子,为何对自己的另一个孩子,态度那样怪异呢?
不解的琳琅,望向晋帝的另一个孩子,见那男孩,这在辞旧迎新的喜庆佳日,依然凝着眉眼、殊无笑意,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些涩涩的,微弯身体,嗓音温柔地问他道:“阿慕想不想吃糖?”
颜慕这年纪,其实不爱吃这过于甜腻的食物,但看母亲似是想买给他吃,他还是立即点了点头。
琳琅精心选了一支锦鲤形状的糖人,含笑拿给颜慕,见这孩子,在轻吮了一口甜糖后,望着她的眸子,浮起笑意,自己也不禁跟着笑意更深。
颜慕这孩子,平常总是不笑,许是因为他父亲,总是偏心女儿而冷待他的缘故吧……琳琅这样想着,问晋帝道:“陛下待阿慕,为何总有些冷淡呢?”
穆骁噎了噎道:“……女孩儿是宝珠,要小心呵护,而男孩是铁石,得淬炼才能成刚,不能太宠惯着,过度宠溺,反是害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