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固的毛巾在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在黎遥面前,直直地掉了下来。
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黎遥就这样跟镜子中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是他,可又不是他。
没等黎遥细看,卫生间的灯闪烁几下,原本平滑的镜面浮现出丝丝裂纹,将镜子中的他切割成无数碎片,碎裂的间隙溢出鲜红浓稠的血,血腥味将黎遥团团包裹,让他有种自己正在被分尸的错觉。
恍惚间,黎遥看清了镜子中的自己——
一样的相貌,可镜子里的人的气质跟他截然相反,邪肆妄为,那双眼睛带着满满的恶意,像是在逗弄一只柔软可欺的兔子,迫不及待看他被吓得哭出来的样子。
他很好欺负吗?
黎遥逼退眼里的泪意,拿起掉在台面上的毛巾狠狠盖在镜子上。
镜子里的人根本不是他,他才不会被分尸!
盖好后,卫生间的灯光回复正常,毛巾下也根本没有血再渗出来。
黎遥缓了口气,刚刚果然都是幻觉。
在他没有触犯规则时,这玩意只会吹风和吓唬他而已!
可还没等他放下心,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问话,“你在干什么?”
医生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莫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黎遥刚刚太专注,根本忘了卫生间还有其他人。
他想转身给医生解释,可又必须压着毛巾的两端避免它再掉下来,这让黎遥根本做不了其他的动作。
他只能匆忙找了个借口,“我不喜欢照镜子,就想把它遮起来。”
黎遥不知道能不能跟别人透露这些怪事,保险起见,还是先瞒着。
可他解释完,身后的人却没应。
黎遥疑惑地回头看了眼,正好撞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里面倒映出他小小的影子,以及此时的动作。
这时黎遥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多怪,双膝跪在洗手台上,费力地直起腰,手抬起搭在墙上,背对医生,简直像是在邀约……
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上来,脸刷地红了,他很想丢掉毛巾,换个姿势,或者直接跑掉,远离这令人尴尬的地方,可他不能,相反,在想出其他方法前,他必须盖着这个该死的镜子!
“你能帮我扶着毛巾吗?”黎遥耳根都红了。
医生比他高多了,轻而易举就能稳好毛巾,而他可以跳下洗手台,去找工具加固一下,保证毛巾不会再掉下来。
他还有私心,他不想再离镜子这么近了,要是遇到危险,他跑都跑不掉。
可这样就是间接将危险转移到了无辜的医生身上。
黎遥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心虚压过之前的害羞,而且膝盖一直硌在坚硬的台面上,腰跟手都酸的要命,让他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下一刻,身后有人拢住了他,淡淡的消毒水味夹杂着好闻的苦艾香,将他笼罩起来。
医生向前一步,替黎遥压住了毛巾。
黎遥一下泄了力,腰塌下来,几乎是半倚在了医生怀里。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病服很薄,舒泽远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带着一股清甜的气息,从他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黎遥散开的衣领下方的风景——
没有想象中的瘦弱干瘪,而是透露出一股干净柔软的漂亮,不过本来白嫩的皮肤此时透着不正常的红,像是被恶意蹭弄过,让花朵从骨子里散发出糜烂的美感。
不得不说,这幅皮囊真的很完美。
黎遥休息片刻,就从医生怀里退出来,他跳下洗手台。
“舒医生,我去找点东西将毛巾固定起来,你等我一下!”
刚刚的温热很快远离,舒泽远看着怀里手忙脚乱的人,眼见那小东西身子一歪,就要跌下台面,直直扑到地上,他下意识伸手将人捞了回来。
黎遥没想到自己四肢不协调到这个程度,又一次羞红了脸,简直太丢人了。
可他看着腰间搂着他的手,想到什么,眼睛睁大,惊恐地回头。
所幸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毛巾稳稳当当地挂在镜子上,没有丝毫要掉下来的迹象。
反复确认毛巾不会掉下来后,黎遥大喜过望,转身用力抱住医生,“太好了!挂上去了!”
他其实都做好了这个毛巾永远挂不上的准备,没想到这个医生这么轻易就办到了。
舒泽远没想到黎遥会突然扑过来,原本揽在衣服表面的手在姿势转换间不小心探进缝隙,搭在了黎遥腰间的皮肤上,指尖的触感柔软细腻,让本该立刻放手的他鬼使神差地暂停了动作。
他指尖动了动,很轻松就滑进一侧的腰窝,陷了进去,热度一点点蔓延过来,连带着细微的颤动,都能被他轻易捕捉。
舒泽远从来没有跟人有过这么直接隐秘的接触,这感觉十分陌生。
本来只适合进橱窗保存成标本的展示品,给了他太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黎遥敏感地察觉到了腰间别样的触感,立马退出医生的怀抱,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都怪我高兴过头了。”
他并没有多想,刚刚自己的衣服本就乱成一团糟,医生为了不让他摔倒怎么可能顾忌得到那么多。
再者,这个医生看起来很温柔,实则不好接近,他发现对方似乎在刻意避开跟他的肢体接触,好几次都是他快摔了才会扶一把,见他站稳就会及时放开,丝毫不逾矩。
就连刚刚给他按着毛巾,也没碰到他一个手指头。
反倒是自己,老是往人怀里扑。
黎遥整了整衣服,想起刚刚主动抱人的行为,有点不好意思地碾了碾手指。
他平时不这样的,只是这里的环境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医生是他目前为止最为信任的人,不光给他纸巾,还替他盖好了镜子,让他不自觉地就想靠近。
思及此,黎遥抬头,又小心地看了医生一眼,昏暗的光线柔和了医生的轮廓,让人不自觉卸下心防。
舒泽远看着面前毫无戒备的人,眉眼愈发温柔,伸出另外一只手,朝黎遥摊开,“你的扣子。”
黎遥看着对方掌心圆润的白色纽扣,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们来卫生间是来找扣子的。
他眨了眨眼,左手托着医生的手,右手接过白色纽扣放进口袋,然后拿出一张纸。
正是医生最开始递给黎遥的那张。
方方正正的纸被展开,黎遥小心地用它擦过舒泽远的指尖。
纽扣可能滚到了哪个角落,舒泽远捡的时候指尖沾上了灰尘。
黎遥擦拭地很仔细,医生的手修长有力,他都能想象到那双手拿手术刀时该有多漂亮,这样的手不该被弄脏。
舒泽远看着黎遥认真的侧脸,眼睑微垂,眸子里的惊艳和喜欢毫不掩饰,甚至还带了一丝依赖和讨好,像是在跟主人撒娇亲近的小猫咪,柔软可欺。
偏偏小猫咪长了这么一张惑人的脸,难怪那东西赖着不走。
舒泽远朝那面镜子看了一眼,眼神冰冷。
毫无所觉的黎遥给人擦完手,还不忘找来工具将镜子上的毛巾加固,好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医生并没有多问,就在卫生间陪着他,像是真的怕他害怕。
这让黎遥对医生的感激又深了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收拾好,刚出卫生间,就见病房内站着一个护士,手里拿着饭盒。
原来已经到饭点了。
不过此时对方正恨恨地瞪着他,一脸不善,手里的饭盒都快被捏变形了。
黎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求助地看向身侧的医生。
“小钟是来送饭的,这是今天的晚饭。”舒泽远走过去接过饭盒放到一旁的桌上,“你吃完会有专人来收拾。”
舒泽远说完就欲离开。
黎遥心下一紧,下意识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摆,“等等!”
人都走了他岂不是要一个人?!
舒泽远脚步停了,回头看他,“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