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告白内容,初宜没怎么认真听,因为这场面太过于惊悚,且超出想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初宜,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沉思行专注地望着她,“做我女朋友吧。”
“啪”得一声,整座别墅的灯重新亮起。
初宜眯了眯眼,耳边环绕着的,是不停歇的起哄声,有人喊了声:“如愿以偿了吧!思行的未婚妻!”
众人都笑起来。
这些人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但也有熟面孔,其中几个,曾是她的高中同学。
初宜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她正要开口,被出现在门口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沈兆庭在原地看了会儿,似乎在欣赏这片热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围在沉思行和初宜身边的人跟着回过头时,他才单手插兜,慢条斯理地走近。
看着他搭在初宜腰上的手,沉思行的脸红了又白。
甚至不敢问这是什么情况。
他又不蠢。
沈兆庭的神色倒没有他那么难看,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捧在胸前的玫瑰,道:“中秋不用给二婶送花,真要孝顺,过年给她磕个头。”
当晚,沈家的家宴第一次摆了空。
沈兆庭自从上了二楼,就再没下来。
没多久,沈靖川就也被叫上去了。
除了初宜,沈家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要动家法,但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由沈靖川代替。
初宜只以为沈兆庭要挨骂,就急得眼眶发红。
她第一次发脾气,将那捧花狠狠摔到沉思行的身上。
“你是不是有病啊?!”
沉思行没想到她突然发难,没躲开,被那一大捧花砸得退开好几步,脸色不比她好看:“我怎么会知道……没人告诉我,我问我爸,我爸都不说,这能……”
“我问你,你要脸吗?”
“忘了你有多讨厌我?还是忘了你在学校是怎么带头欺负我的?”
“你怎么好意思说你喜欢我啊?”
沉思行愣愣地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初宜说:“我觉你很恶心,你知道吗?”
这话太重,还是从一向以好脾气出名的初宜嘴里说出来的。
沉思行的脸都白了:“我一开始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而且,后来,不是我……”
“我去了本部,本来也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初宜道,“你还觉得是你帮了我,是吗?”
初宜说:“桌子上的字是谭樟铭写的,那天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去找老师。”
那时候的初宜,初来乍到,好像小蚂蚁进了巨人国,心里只有慌张。
被人踩着欺负了半年,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去想怎么保护自己,她收起触角,像一只蜗牛,只懂得缩进壳里。
可她不是感觉不到疼,也不是不长记性。
她只是比大多数人都要温吞,跟沈兆庭一样,她也在乎表面的平静。
沉思行是沈靖川的命,她根本就没在乎过沉思行,可她在乎沈靖川。
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与他的和平共处,都是为了沈靖川。
况且这对初宜来讲,也没什么难的,毕竟后来的沉思行,大多数时候,还算个正常人。
但他是怎么有脸真的敢说喜欢她的?
还搞出这种动静。
沈兆庭一点防备都没有。他最近已经在筹划跟家里说,但不是今天。
他跟初宜说好,送她回家之前,两个人还要一起吃月饼看月亮。
却只见了短短的一面。
都是因为沉思行可笑至极的自信和自作多情。
初宜跟沉思行吵架动手,佣人们大都听见了,但看着沉思行没有还手的意思,就没上去插手。
没过多久,刚才去送书晴和孩子回家的沈令嘉回来了,沉思行和初宜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两端,只有扔在地上那一把玫瑰花。
他怎么都想不到初宜会发火。
一整个下午,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一点动静。
没人下楼来,沈令嘉也不让初宜上去,又劝了她好几遍,叫她去睡觉。
初宜顾不上考虑自己不睡会给沈令嘉添麻烦,只攥着手坐在沙发的一角。
沈令嘉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初宜才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五。
沈兆庭在手机那头说:“听话,回房间去睡,明天就没事了。”
初宜的声音发着抖:“我想看看你。”
沈兆庭的语气就像以前夜里哄她睡觉:“等明天。初宜,宝贝,你乖不乖,听不听我的话?”
“我乖,我听话。”初宜忍不住眼泪,喉头哽得厉害,但不想让他担心,边擦眼泪边说,“我回房间。”
沈令嘉拿走了手机,过了片刻,初宜听见他说:“知道了二哥。”
他先带初宜去小厨房,煮了碗面,说沈兆庭叫她吃。
初宜就一边哭,一边把面吃了。
热气蒸在脸上,眼泪掉进碗里。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沈靖川来叫她。
初宜整晚没睡,知道要有这么一遭,实则已经比想象中来得太晚。
但起身后,心里又突然慌得厉害。
她在原地稳了稳心神,沈靖川没催她,握着她肩膀拍了拍。
二楼的书房坐北朝南,白天的光线很好。
不过,今天的天阴着,浓云笼罩整片天际,房间里的家具装修全是老人家中意的红木风,连窗帘也是暗色的,推开那道本身就没关严实的门,感觉比走廊里都要昏暗几分。
十足的压抑。
沈兆庭跪在那里,初宜进门时,两个佣人拎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出去了,初宜没有心思去管,两只眼睛里只有沈兆庭。
他也回过头来,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和昨晚一样,给初宜一种深刻的风平浪静的假象,嗓音也沉稳:“过来。”
初宜向他走近,听见沈靖川在身后关上门的声音。
停住脚步以后,沈兆庭握住她的手,轻拽了下。
初宜跟着跪下,学着沈兆庭那样,上身笔挺。
虽然跪着,这满屋的气氛直逼零点,可挨在他身边,她就感觉一点都不害怕了。
刚才仔仔细细观察过沈兆庭,见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伤,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心还是酸,涩,疼。
她知道,他大概率是在这跪了一夜。
沈兆庭没再松开握着她的手,抬起头,对他父亲母亲说:“我们在一起,道义上没对不起谁,也没有乱过伦理,两厢情愿,谁都拆不散。”
“沈兆庭这辈子,只要她。”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颤巍巍道:“小初,你怎么说?”
初宜感觉到沈兆庭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心里一瞬间定下来,浮躁、忐忑、甚至是恐惧,全都消散得分毫都看不见了。
她说:“我也只要他。”
老太太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婚姻不是儿戏,你要是真把他放在心里,就该清楚,跟他在一起,更不是合则聚,不合则散。这里头,没有孩子心性的余地。”
初宜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她的位置特殊,和沈兆庭的这一辈子好好过下来了,人家也许不会说什么难听的,可要是过不下来,沈兆庭的脊梁骨,就要给别人戳烂了。
说他为老不尊,祸祸了小侄女,最后还留不住人。
——老太太也忧心她年纪小,心思浮。
这几年觉得沈兆庭成熟有魅力,也许过几年,又会嫌弃他无趣刻板。
初宜的难受到了顶点。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家人面对这件事,第一反应,都是初宜优秀、矜贵,可能很快就会不喜欢沈兆庭。
从前她压抑着种种不舒服,是为沈兆庭一直以来维护着的体面。
此时,那种不适冲破心头,初宜梗着脖子道:“他很好,就算别人都不知道,我知道。”
她不会放开他的。
说完,她没有后悔,也不反思自己的语气太硬。
她担心沈兆庭不满意。
可她偷偷偏过脸,正对上沈兆庭的笑眼。
她也捏了捏沈兆庭的手。
等沈兆庭拉她起身,初宜才反应过来,这就算过关了。
以后,他们在一起,光明正大,什么顾虑都没有。
没等到两位老人走出书房,初宜踮起脚,紧紧抱住沈兆庭。
沈兆庭也按住她的背,两个人脸贴着脸,都要把对方抱进自己的骨头里。
初宜晕晕乎乎了好多天,才慢慢察觉到不对劲。
沈兆庭的手腕上,总是贴着膏药,说签字和用电脑用多了。
初宜挂心,终于找到机会帮他换药,贴的时候,才确定确实没什么大事。
可还是不对劲。
思来想去,某一天,沈兆庭一下午都不忙,初宜被他好好地送回家去以后,洗着澡,才突然想到,他太规矩了。
规矩得过了头。
明明搂着她亲的时候,不是那么回事。
但就是什么都没做过。
*
“反正我不回家。”
沈兆庭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看她躺在床上耍赖,半晌道:“好,我给大哥打电话。”
初宜撅着嘴:“我自己打。”
沈兆庭“嗯”了声。
初宜道:“我打了?”
沈兆庭说:“打吧。”
初宜就有些不确定了。
也许是她多疑了吧?
有可能,他就是不想显得太急色。
虽然早就什么都做过了。
初宜在床上滚来滚去,沈兆庭就先去洗澡。
浴室的水声响起,初宜哆嗦了一下。
感觉自己是只羊,自己捡柴烧火,还自己上了烤架,要把自己送到别人嘴里被吃掉。
她犹豫来犹豫去,被沈兆庭从被窝里剥出来的时候,是真后悔了。
纯洁的恋爱谈得好好的,她犯什么疑心病?
在黑暗中被人亲掉了七魂六魄,睡裙也乱七八糟,初宜突然想,沈兆庭什么时候把灯关了?
以前总要她求好久,他都看够本了,才会大发善心满足她的要求。
他就是有事瞒着她。
初宜乱扭着脸拒绝,不要再继续。
沈兆庭听出她的生气和委屈,也没有特别用力地去制止她,叫她成功爬出了他的怀抱,伸手去摸遥控器。
光线有些刺眼,初宜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儿,沈兆庭道:“真没事。”
初宜还是不说话,但嘴巴越抿越紧,眼眶里蓄满了水。
她偶尔犟起来,也是这副叫人不知该怎么疼她的模样。
沈兆庭轻叹口气,坐起身来,宽松的睡袍仅仅扯下半边,那骇人的大片淤青就刺着初宜的眼睛。
初宜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好一会儿,她才抓住他的睡袍,又扯开一些,慢慢露出整片后背。
他父亲的意思,沈靖川代为动手,他不服软就不许停。
最后,是老太太说心口不舒服,才没继续下去。
老爷子被气狠了,扔了两个花瓶,一个没砸中,另一个砸在他肩头,就是眼下露出来这块。
那天早晨,沈靖川去叫初宜之前,沈兆庭跪在原地没动,语气平稳地让他先叫人上来把花瓶碎片打扫干净。
怕吓着初宜。
沈靖川早就知道,这事儿没有回头箭,但当时还是长叹一口气,知道他这弟弟栽得彻彻底底。
沈兆庭背上的其他地方,也没有一块好皮,淤血是深紫色的,在皮下肿胀着鼓动,薄薄的一层药膏散出的气味,沈兆庭一直骗她,说是手腕上贴的膏药味。
初宜的心几乎要痛得碎掉。
那天,她走进书房,已经很害怕了。
却从没想过,原来,那已经算是平静。
沈兆庭过了那关,剩下需要她做的,就是说一句话。
沈兆庭把她扯进怀里的动作很轻缓,看她没有拒绝,才实打实抱住。
初宜怎么敢拒绝。
她坐在沈兆庭的腿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牵扯到他哪里,又弄疼他。
“腿没事吗?”
“没事。”
初宜想,怎么会没有。
她只跪了几分钟,膝盖就疼了一天,沈兆庭当时是缓了好几分钟才站起来的。
“没骗你,晚上他们去睡觉,我也睡。没有跪一整晚。”
初宜再也不要相信他,低着头一抽一抽地哭。
这一次,沈兆庭没有再说“别哭了”,只帮她擦眼泪,间或说一句“真的没事”。
初宜抽噎着,一串泪滚出来,话都说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得模糊,需要认真去听,“……他、他们是想打死你吗?”
听完,沈兆庭甚至还笑了一下,又拿拇指轻轻摩挲初宜的眼角,道:“他要真想打死我,我能干吗?我又不傻,肯定带着你一起,跑得远远的。”
初宜一点都笑不出来。
沈兆庭的笑也扎着她的眼。
她拿被眼泪糊湿的掌心捂住沈兆庭的嘴巴,不叫他再说话。
沈兆庭在她掌心亲了口,眼底有笑,看着她模糊道:“挨打不怎么疼,可你就这么哭,我要心疼死。”
这一次,初宜没觉得他肉麻。
她知道他说得是真的。
可她知道,才更要狠狠地哭。
她得让他永远记住,他早就不只是他自己的了。
他也是初宜的。
无论他伤了身,还是伤了心,初宜都比他自己痛一万倍。
沈兆庭握住她那只手,又在指尖亲了口,轻声道:“老太太没吓唬你,为你挨这一顿,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你就绑我身上了,别人再好,都跟你没关系,怕不怕?”
怕不怕。
刚来北城时,初宜以为他脾气大,爱打人,那时候都没怎么真的怕他。
现在发现,在初宜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她怕他干什么?
初宜想,她爱他。
别人再好,的确都跟她没关系。
在初宜的心里,他最矜贵。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明天开始更番外。
估计大家也能看出来,我很喜欢写黏黏糊糊家长里短,暂定的番外有婚后日常、孕期日常,宝贝们有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言,么么,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