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宜升上高三的这年,北城的秋天短得一个喷嚏的时间就过完了。
好像是头天早晨才看见马路牙子上发黄干脆的枯叶,第二天,雪花就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
降温来得迅猛,从十几度到零下十度,不过一周的时间。
初宜拗不过书晴,沈兆庭也有让她出门放松心情的意思,终于选了一个周末,被带出去采购了一批冬衣。
一个人买衣服,两边出钱,沈靖川和沈兆庭都大方得很,书晴买起来毫无顾忌。
最后的结果就是,因为沈兆庭这边的卧室都大,附带的衣柜也大,才勉强塞得下买来的那么多毛茸茸。
又过了几天,温度再次陡降,太阳落山后几个小时,初宜下晚自习的时间,更是滴水成冰。
她接连感冒了两次以后,轻微的咳嗽一直没好利索。
考虑到她之前就因为肺炎住过院,沈兆庭当即拍板,下午放学就回家,在家自习。
沈兆庭了解她的学习状态,所以才会这么提,初宜自己心里也有谱,知道回家学习效率不会受影响,甚至有可能更好。
毕竟在学校的时候,前两段晚自习,老师也只是在讲台上守着,正礼的校规,不允许教师占用学生的自习课讲题,所以她回家自习什么都不耽误。
但她的班主任林惠珍表达了担忧。
初宜的英语提起来以后,成绩就稳在了本部的前三十,其他科目,尤其是理综,不光一点没有人们常说的女生学不动这种情况,而且常考单科满分。
虽然不能明说,但在林惠珍的心底,的确已经把她纳进了明年冲击状元的种子选手的列表当中。
照经验来看,距离高考还有二百多天,这会儿就开始回家自习,脱离集体学习的氛围,恐怕弊大于利。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约好先试一个月。
如果成绩有下滑的迹象,就立刻恢复自习,有必要的话,可以连走读也先停一停。
初宜当然不想住宿舍。
自从她开始走读,沈兆庭回家的时间肉眼可见得变多,即便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也谈不上有多少共同语言,但能多相处一分钟,对初宜来说,就都是好的。
努力争取跟沈兆庭的相处时间,是比明年考大学更直接更有效的动力。
她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沈兆庭自己没发现,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做大多数安排时,也都自然而然地考虑到了初宜。
他的秘书室却知道,跟以前说走就走不一样了,现在,老板的长时间出差,一定要尽量安排在公共假期,实在不行,周末也一定要占两天。
初宜的上学日,沈兆庭的应酬能减则减。
家对他来说,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休息场所,很多时候,他其实已经不帮初宜辅导什么,甚至两个人不待在同一间书房里,可初宜习惯了等他回家,并将这习惯潜移默化给了他,每当有了空闲,沈兆庭的首选念头就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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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他,说你,沈靖川,你怎么想的,亏你爹妈也能同意,他一单身汉,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时候,你倒好,塞个小姑娘过去……知道这圈儿里怎么传么?那群缺德不要脸的,说沈家老二隐婚生子,孩子都上高中了!我操!哈哈哈哈哈!”
酒鬼一号沈靖川翻着白眼儿摆手:“什么什么万花丛中过,我们家有家规,生活作风不正的,一律腿打断!”
朋友也喝高了,算个酒鬼二号:“这我信!沈家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这个。”
他比个大拇指。
沈靖川仰头干了一杯:“真痛快,之前我怎么就没想着出来喝两口?真痛快啊。”
朋友是沈靖川的朋友,从沈兆庭养在沈靖川家里时就开始的交情,所以三个人都熟。
随着各自的生活越来越忙,相交线渐渐延伸出各自的方向,这种小聚很难得。
沈兆庭坐在一边,明确问到他时,才答两句,其他时间,都沉默不语,偶尔喝两口,大多是两个酒鬼在口嗨,也很放松。
但是,他不参与谈话,话题中心绕来逃去,却又绕回他身上。
朋友说,带着小姑娘影响沈兆庭成家,沈靖川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根本忘了当初他央告沈兆庭帮他带一段时间初宜时,用的交换条件,就是替沈兆庭分担一部分家里的催婚。
“要不……让小初住回来?”
沈兆庭本来已经没怎么听他们闲聊,闻言眉头微皱:“怎么?”
酒精开始上头,沈靖川搓了把脸:“外头这么传,现在还当是玩笑,可空穴来风,说得人多了,到底影响不好。”
“你们这茬人都不乐意主动,结婚成家,大多还得靠熟人牵线搭桥,你一个单身男人,在外面传着这种名声,谁知道明里暗里丢多少姻缘?”
沈兆庭听见姻缘两个字就头疼,喝干净手上那杯,拿掌心盖住。
“操点别的心,别整天想着拉皮条。”
“你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我是拉皮条的,你是什么,小白脸?”
这几年,沈兆庭的气势是越来越强,也就是喝多了,沈靖川才有勇气没什么气势地埋怨这么两句。
他倚在卡座的沙发靠背上,又喝下大半杯,“盖着干什么,这才哪到哪?老二,你不行了啊。”
沈兆庭像听不出他话里刻意的贬低,面色坦然,丁点不逞强,淡声道:“再喝该醉了,一会儿得回家。”
“回什么家?再喝!”沈靖川伸手招呼服务生,还要酒。
跟醉鬼计较不来,沈兆庭耐着性子道:“初宜走读,你不知道?”
沈靖川当然知道。
甚至之前听说沈兆庭开始按时回家,还想着挺好的,他终于对初宜上点心了,生活也规律一些,别只一心想着工作,像个机器。
沈靖川知道外头有人讲沈兆庭是沈家的印钞机。
这话说得酸倒人的大牙,可很多时候,沈靖川也觉得心疼。
他这个弟弟,从小被他粗糙养大,父母亲情确实没感受多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一直也都冷冰冰的,总捂不热,也不要别人来捂。
“哥对你不好……要不是哥,我们兆庭现在是不是都当处长了?处长,沈处长,哥知道你,从小就正经,我……”
“别耍酒疯。”沈兆庭道,“初宜该放学了,我走了。”
哦。初宜。
沈靖川又搓了把脸,今天是喝高了,一脑子都不转了。
“那是不能喝……嗯,你还没醉?我闻闻……小初姑娘家家的,我不耍酒疯,你也别回家去耍酒疯……”
说着,沈靖川就歪着脑袋,作势去闻沈兆庭。
沈兆庭屈起一条胳膊,利落地挡开,起身叫服务生结账。
刷完卡,他从卡座里拎起西装外套,翻出钱夹,给服务生塞了几张纸币,叮嘱了句:“这桌不能再上酒,等桌上的喝完,就帮他们叫代驾。”
服务生连声答应,沈兆庭回头观察两眼沈靖川,看出他其实也没喝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就没再多留,出了酒吧。
初宜已经到家了,沈兆庭进门时,她应该是刚洗完澡,在厨房的微波炉旁边站着。
随着沈兆庭换好鞋,微波炉也“叮”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