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庭的背影很快不见,他留下的秘书在旁边叫初宜:“小姑娘,咱们也走吧。”
初宜也知道,沈兆庭说的“叔叔”,才是她阿婆托付她的人。
秘书是个中年女人,很面善,上车后,大概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与她攀谈起来。
“我姓赵,叫我小赵就行,你叫什么呀?”
初宜说了自己的名字。
赵秘书道:“初宜,别害怕,沈总是真的忙,而且他大哥对小孩儿很好的,家里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哥哥……哎,初宜,你多大?”
初宜的情绪确实不太好,但还是有问必答:“赵阿姨,我十五岁。”
“几月过生日?”
“五月。”
“个子长得挺高呀,有一米六了吧?思行今年十六,没记错的话,是十二月的生日,你比他小半年,可以叫哥哥。”
沉思行的爸爸沈靖川,跟初宜的爸爸初胜清,在二十多年前是拜把子兄弟。
沉思行就是初宜阿婆说的,跟她有娃娃亲的男生。
“思行的脾气直,家里人又都惯着他,还没长大,有时候说话难听,他二叔都常揍他,要是对着你胡咧咧,别理他就行,也别往心里去。”
大城市的小孩果然难相处,之前确实听说过北方人脾气爆……难道沈兆庭真的也会打人么?
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初宜心里的忐忑更多,说:“我知道了,赵阿姨。”
赵秘书清楚初宜家里的事,本来只是一点常人都有的同情,这会儿实打实见到人,心里多少也感觉到难受。
私家车下了机场高速,直奔市区。
进小区停好车,赵秘书带着初宜上楼。
门铃响了几声,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给初宜的第一印象是高,对方穿着家居服,仍表现出健壮的身型,但跟沈兆庭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更温和些。
赵秘书也叫他“沈总”。
他对着初宜一笑,道:“初宜?我是沈靖川叔叔,路上累了吧,快进来,饭刚好,吃完饭就去睡一……”
“别进来!”男人的话没说完,从里头穿出一声怒吼,“不许进来!沈靖川,我告诉你,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门口的三个人微愣片刻。
把初宜交到沈靖川手里,管不了这家里的小官司,沈兆庭的秘书功成身退。
沈靖川再招呼初宜进门,里头又是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
初宜不是害怕,单纯被吓出一个哆嗦。
沈靖川无奈地朝里望了一眼,转回来对初宜道:“你别管他,来吃饭。”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原本摆着三碗米饭,沈靖川收起一碗,拿公筷帮初宜夹菜,又盛汤给她。
接下去的时间,沈靖川专心吃饭,初宜也埋头苦吃。
等她放下筷子,沈靖川才轻咳一声。
初宜赶忙坐好,知道他有话要说。
“初宜,我跟你爸爸是好朋友,虽然你没见过我,可我见过你,你出生的时候,我跟你阿姨就去过一趟,后来你妈妈还传真过你满月的照片给我们。”
“……以前你跟着阿婆怎么过,以后在叔叔这儿,也都一样。叔叔虽然是个男人,但养着那么个臭小子,照顾小孩还是有点经验的,吃穿不用你担心,你只要好好上学,慢慢长大。”
来的路上,赵秘书跟初宜说了很多。
大概的情况是,沈家兄弟三个,老大沈靖川,老二沈兆庭,老三沈令嘉。
负责接手初宜的,是老大沈靖川。
他的太太几年前因病去世,自那以后,就只剩下他跟沉思行父子俩。
今年开始,他几乎不再去公司,都交给了老二沈兆庭,自己专心在家照顾儿子。
沈靖川是硬朗的长相,但实际上很有耐心。
沈兆庭的秘书说得很对,他对小孩很好。
初宜感受到他极力在释放的温柔,但她初来乍到,投奔到陌生人家里,实似惊弓之鸟,也确实难被这温柔安抚到。
此时只能正襟危坐,两手握拳放在大腿上,认真地保证:“叔叔,我会听话的。”
沈靖川看出她的紧张,也不勉强,笑了笑,起身带初宜去看房间。
“这间房以前一直空着,没人住,只有柜子是现成的,我叫人新买了张床。”
“书架可能有点小了,时间紧没来得及,过阵子咱们再看合适的。”
“不过好在有配套的卫生间,咱们家三个卧室都有,外头那个用来洗衣服。”
“今天你先休息,后面时间还长,咱们明天再说。”
说完,沈靖川就带上门出去了。
这会儿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橙黄色的霞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仍是冷的,没有温度。
初宜吸了口气,是北方格外不同的味道。
马不停蹄地赶路和见人,跟着沈兆庭,跟着沈兆庭的秘书,跟沈靖川。
卧室门锁的嘎达声响起以后,才是阿婆下葬之后,初宜第一次真正地停下来。
床上铺着烟灰紫的四件套,手摸上去特别得软,跟初宜以前用的那些纯棉的触感很不一样,也是这套房子里除了黑白灰之外少见的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