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露带顾许参加的第一个古村落叫枫下村, 换好衣服后，顾许简直舍不得把衣服再换回去。

枫下村的村民热情好客，大方地说这身衣服就送给她了。

“不不不, 我就穿一会儿, 等会儿就脱下来。”

顾许觉得这衣服穿在身上很有分量, 漂亮且珍贵。

如果远山镇政府真能通过她拍的宣传片发展起来，并且惠及周边的村落, 那尝试民族服饰一定能成为一项热门付费体验。

“姑娘, 你穿着实在好看，而且村长说了你是来帮我们的，是大好人, 我们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这身衣服不嫌弃的话，就留着穿吧, 我们自己有手艺, 还能再做, 总之是不缺衣服穿的，就怕姑娘你嫌弃这身是我家闺女之前穿过的。”给她拿衣服的纯朴大娘真诚地说。

顾许确实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甚至自己的衣服，她也不会穿太多次, 目前为止, 她也就另外穿过周露的衣服，再就是现在身上这身蓝色的民族服饰。

“不嫌弃，我很喜欢。”顾许笑着道，她是真的喜欢, 不是在说违心的话, 也不仅仅是为了哄大娘开心。

“我买下吧。”顾许跟大娘商量道。

大娘自己身上也穿着一样的民族服饰, 听顾许这么说，低下头，手抚摸着裙身，支吾着道：“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顾许笑道：“我还想多买一身呢。”

最后，大娘拗不过顾许，答应买给她两套，不过只收她一套的钱，相当于白送她一套。

“许许，你买两套换着穿？”周露问。

“不是，这是给你买的，周医生，你穿上试试。”顾许把衣服往周露怀里塞。

周露面露窘迫，她很少穿裙子，更没有穿过不到膝盖长度的裙子。

“周医生，你就穿一下试试嘛，就穿一次，我们还没有穿过情侣装呢。”顾许搂着周露的胳膊撒娇。

周露道：“之前穿过一次。”

“什么时候？”

“去隔壁村吃席的时候。”

“那不算，那不是偶然的吗？”

“不是偶然，我特意想跟你穿一样的。”

顾许瘪了瘪嘴，“那是姐妹装，当时在场的村民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现在情侣身份公开之后，穿配对的才算是情侣装。”

周露最终在顾许的央求中败下阵来，她长相也是偏柔和挂的，但气质带几分英气，这蓝色民族服饰其实可以称得上是俏皮的甜妹装，跟她完全不搭嘎，但她还是换上了。

“是不是很奇怪？”周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呀。”顾许挽住周露的胳膊，靠近她，“来，周医生，看镜头，我们拍张合照。”

周露立刻调整表情，她拍照只有一个表情，就是淡笑，僵硬感很强，顾许拍了几张，选出一张最满意的给妈妈发了过去。

周露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周医生。”

“没什么。”周露淡淡叹了口气，希望师娘不会觉得太奇怪。

“周医生，我妈妈回消息了，你猜她怎么说。”顾许两只手将周露的右胳膊给箍严实了，一只手捏着手机，仰着笑脸问周露。

“我猜不到。”周露有些不愿意面对现实。

“我妈说挺好看的，之前怎么不见你穿裙子。”

顾许回了妈妈一句语音，“以后我会拉着周医生一起穿裙子的。”

跟妈妈分享完美美的照片，顾许便将手机收到包包里。

“周医生，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枫下村很大，有一条很宽的河，顾许觉得很像古装剧里的护城河，她和周露就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绕着护城河，手挽手慢悠悠地走着。

周露又向她介绍了剩下的几个古村落，其中有一个她印象最深，最好奇。

“在那里男人还是穿长衫，留长发的，女人也保留了一些比较封建的糟粕，比如裹小脚。”

“不会吧？”

顾许还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这种情况存在，她震惊极了，就跟听见非洲的割礼一样震惊。

“是真的，许许，很多地方发展滞后，这是真实存在的情况。”

“希望这边发展起来后，能摒弃这样的糟粕。”

“会的，见到更好的文明之后，总会更替的，只是需要时间。”

到中午了，顾许和周露要找地方吃饭。

好在枫下村也是有店的，装潢类似比较简陋的客栈。

店里没什么客人，桌上有免费的茶水，服务员是个热情的中年大叔，笑容灿烂得能跟外面的太阳比肩。

顾许和周露都穿着村里的民族服饰，大叔一开始没看出她们不是本村人，只是觉得她们面生，用的是自己民族的语言招呼她们。

周露勉强听懂了前面打招呼的话，顾许就像是在听天书，半点没懂。

周露跟大叔说明之后，那位大叔才换了普通话招呼她们，顾许发现，换成普通话后，原本热情豪放的大叔变得有些拘谨，说话也磕磕巴巴。

点完菜后，大叔走开，周露才对顾许道：“许许，我们这边很少说普通话。”

“我知道，桃源村好像也是这样。”

“还是不太一样。”

桃源村的语言近似普通话，顾许一开始去就能听懂，没什么压力，还能无障碍跟芹嫂他们对话，基本可以说已经学会了桃源村方言的语调。

顾许点了点头，道：“有一些差异也挺好的，大家都一样的话好无趣。”

当然，顾许还是希望所有的地方都能摆脱贫穷，去除糟粕，文化上和而不同就挺好的。

店里只有一张菜单，很破旧了，顾许不认得这个民族的字，好在后面有图片，顾许是按着图片点的，然后问了那位服务员大叔菜名，她和周露只点了两个菜，因为不想浪费，一个菜是当地的叫花鸡，还一个菜是苦瓜炒鸡蛋。

起初，顾许是不吃苦瓜的，一点也不吃，后来吃了两次上火的苦，在周露的极力推荐下才愿意尝试苦瓜，发现苦瓜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苦，甚至还有点好吃。

苦瓜炒鸡蛋先上来，店里米饭是随便吃，管够的，服务员大叔想要帮她们舀饭，顾许和周露没让大叔来，只是问了饭在哪里，就一起起身自己动手。

这一顿饭，两个菜，一共只要33块，叫花鸡一只25块，苦瓜炒鸡蛋8块，很大一盘，她们觉得很便宜，也不好意思再让大叔做更多的服务，顾许觉得服务员态度热情就已经足够了。

“这家店厨师手艺不错。”顾许边吃边夸。

鸡蛋炒得恰到好处，很嫩，再多一分就过火了。

“是我老婆炒的。”站在不远处的大叔听到她们的谈话，没忍住提了一句，神情自豪。

顾许竖起大拇指，接下来很自然地跟那位大叔闲谈，得知了这家店是大叔夫妇两个经营，店面也是自家房子，大叔做收银和招呼客人，妻子做掌勺的厨师。

“真好吃。”顾许忍不住又夸了一句，现在她不担心这里没有好吃的招待游客了，家常菜都能做得这么好吃，特色菜一定也不错。

菜单上有特色菜，她们没点，因为品相不太好看，顾许不敢轻易尝试。

过了一刻钟，叫花鸡终于上来了，大叔的妻子穿着黑色围裙，将黑乎乎的叫花鸡拿了出来，顾许看见叫花鸡外面似乎包了一层什么东西，她推测是一片很大的叶子，此刻已经焦黑，一碰就碎成黑灰。

褪去黑灰，顾许又看到了烧焦的泥巴。

“难道鸡包在里面吗？”顾许好奇地问，她还没吃过叫花鸡，只听说过。

“是。”老板娘兼大厨言简意赅地应了声，就开始敲泥巴外壳，将里面的鸡肉取出来，放进干净的大碗中。

顾许看见大菜碗上面有黑色颗粒，以为是脏东西，想让大叔给她们换一个碗。

大叔笑了一下，“就是这样的，洗干净了，那不是脏东西，妹子你尽管放心，实在不行你自己检查一下。”

听自家丈夫这么说，老板娘仍旧两只手抓着鸡，等顾许先检查碗。

顾许拿筷子戳了戳，发现那真不是什么脏东西，就放心了。

“应该是烧制瓷碗时的瑕疵，或者这种款式的碗本来就是这样的。”周露道。

“就是这样的。”老板娘笑着抿了一下自己的手，道：“你们吃好，我要继续做菜了。”

老板娘重新回到厨房，大叔也去招呼新进来的客人了。

顾许跟周露研究面前的叫花鸡。

“周医生，吃叫花鸡有什么讲究吗？”

“我也没吃过，直接吃吧。”

周露用筷子扯下一条腿，然后夹到顾许碗里，顾许迫不及待啃了一口鸡腿，眼睛亮了。

“是不是还不错？”周露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把另一只鸡腿也扯下来放到她碗中，“喜欢就多吃点。”

顾许仔细嚼了嚼，才把鸡肉咽下去。

“太神奇了周医生！”顾许止不住惊叹。

刚刚看老板娘把做好的叫花鸡拿出来，她大概就知道这是经过腌制处理的鸡肉用土包好，再包一层叶子放到火堆里烤的，她以为口感会是干干硬硬的，但事实跟她想象的相反，很鲜嫩多汁，用两个字来总结就是：好吃！

“你别只夹给我，你自己也吃。”

顾许抬手护住自己的碗，不然周露在把鸡肉夹过来给她，周露这才作罢，将一块大大的肉夹到自己嘴边，尝了一口，道：“确实不错。”

“是啊，而且这鸡看起来个头也不小，只卖25块太良心了！”

顾许感叹完又抬了一下手，大叔看过来时，她笑着道：“我们再要一只叫花鸡，打包。”

“好嘞！”大叔记下了，进厨房跟自己妻子说了一声。

顾许继续品尝美味的叫花鸡。

“顾许妹子？”金树荣用不确定的语气叫了她一声。

顾许扭头，看到她们后头隔了一桌的地方坐着金树荣和一个女孩子。

“真是你啊，顾许妹子。”金树荣眼露惊喜，顿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顾许心里觉得奇怪，怎么今天下山了也能碰见金树荣，她确信金树荣没有跟她们一起下山。

“你怎么在这？”顾许放下筷子，问金树荣，那个跟金树荣一桌的女孩子也在注视他们这边。

“我……我……是来相亲的。”金树荣支支吾吾，越说越小声。

“你说什么，后面我都没听见。”

“相亲。”周露替金树荣说出口了。

“而且那位应该就是金叔让你相看的那个隔壁村的女孩子，既然都跟人家出来相亲了，别把人家一个女孩子晾在那里。”

“是啊，金树荣，你快回去吧。”顾许觉得周露说得极有道理。

金树荣跟人家女孩子相亲中途跑到她身边算怎么回事，本来他妈就埋怨她是狐狸精，要是今天这事再被添油加醋传到他妈耳朵里，那还了得。

“你快回去，那个女孩子在等你。”顾许催他道。

金树荣并不想回去，她就是知道顾许今天要下山参观才选择今天下山跟那个女孩子相亲的，希望能碰见顾许，没想到真碰上了，他本来也没打算认真相亲，只是走个过场，免得他爹妈整天唠叨。

“顾许妹子，周医生，你看，我们都碰到了，也算有缘，不如拼个桌怎么样？”

“不行，我们都快吃完了，你跟女孩子相亲，来我们这桌凑什么热闹。”

顾许坚定摇头拒绝，她一直在观察被金树荣抛下的那个女孩子的神色，发现那个女孩子脸色正常，并没有什么不满。

金树荣没辙，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但回去了，他的目光也还是跟随着顾许，看顾许颤动的背影就知道顾许在和周医生说话的时候笑了。

他跟周医生认识二十来年了，从来不觉得周医生是个能逗人笑的人，但周医生就是让顾许笑了。

难怪周医生能俘获顾许的芳心呢。

“金树荣，我们开门见山把话说清楚。”金树荣面前的女孩子两手叠放在桌前，像好学生在认真听课。

金树荣道：“你说，我听着。”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意思，我也对你没有意思，所以我们都只是过来走个流程。”

金树荣听到这话大喜，到时候回到家，他就可以跟爹妈说是人家姑娘看不上他，不是他眼光高，过于挑剔了。

“我知道了，妹子，其他话你也都不用说了，这顿饭我请，我们吃完就散。”

两人谈好之后，金树荣就敢更加光明正大地盯着顾许看了，他们这座的菜还没上来，他咬着筷子，白日做梦，如果跟他相亲的人是顾许妹子就好了。

可惜做梦也不行，顾许和周露吃好了，准备起身离开，她们还打包了一只叫花鸡带走，金树荣并不关注这个，他关注的是顾许和周医生都穿了枫下村的民族服饰，这么短的裙子，他不是没见别的女生穿过，但穿得像顾许这么好看的，没见过。

真白啊，腿真细啊，但又不是干细，能看到柔软的皮肉包裹，大概是骨头只有一点，要是能……

“你们的叫花鸡上来了。”大叔带着做好的叫花鸡上菜，刚好挡住了金树荣的视线，也打断他的幻想。

大叔走开时，顾许和周露已经走出这家店，看不到影子了。

“金树荣，你喜欢刚刚那个漂亮姐姐？”

跟金树荣相亲的女孩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道，他们也点了一只叫花鸡，得好好对付掉，不能浪费。

“别乱说。”金树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承认自己喜欢顾许也不敢。

“听说那个漂亮姐姐好像是同性恋，跟你们村的周医生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真的。”

“啊~那你还是换一个人喜欢吧，除非你去变性，否则人家一点喜欢你的可能都没有。”

“变性？”

“对啊。”女生在县里读完了高中，刚高考完，县里的同学知道的东西很多，她们都有手机，知道娱乐明星的八卦，她记得好像有个男性舞者就变性成了女人，还嫁了人。

女生把这事讲给金树荣听，算是回报他请自己吃这顿饭，金树荣听完不能接受，觉得骇人听闻，他觉得这比当初他发现顾许和周医生都是同性恋并且她们是一对还要震惊。

“是真事，不过据说很痛。”

“我不会变性的。”金树荣早已放下筷子，捂着自己的□□，即使现在没人踹他，他还是感受到了危险。

还好他从来没走出这个他熟悉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但接下来，金树荣还遇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跟他相亲的女生吃完这顿饭，就让他送自己去镇上的火车站，金树荣没有多想，就送女生去了，没想到女生下了车后，就直奔火车站，刷身份证进了站，应该是提前买了票。

金树荣反应不及，想阻止时已经晚了。

女生站在铁闸门那头对他笑。

金树荣瞳孔地震，站在外面喊：“妹子，你快出来，我答应了我爸和你爸不管结果如何都会把你带上山的，我有喜欢的人，我不会逼你，你不用害怕，你出来吧。”

女生冲他摇了摇头，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沉下肩膀。

“今天谢谢你了，金哥，你是个好人，起初我担心你跟其他男人一样，不管喜不喜欢都要娶个媳妇，是我利用了你。我考上了大学，但我爸妈都不让我继续念书，他们怕我走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宁愿把我嫁出去换你家2万彩礼钱，对不住了金哥，有好心人愿意资助我继续上大学，我还想继续看看外面比县城更大的世界，我不想早早结婚生子，然后被困住。”

金树荣有些无力地上前走了几步，“妹子，你不小了，你都满18了，其他姑娘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孩子妈了，你说想看外面的世界，外面有什么好，你看顾许妹子和周医生不都从外面回来了吗？”

“是啊，她们见过外面的风景，所以格外不一样，我也想跟她们一样。”

“金哥，你现在通知我爸妈也来不及了，火车快开了，我要走了。”女生说完，带着笑意离开了。

金树荣一个人怀疑人生地愣在原地，那个妹子甚至连行李都没带，她一个人怎么在外面生活呢？资助她的人会不会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