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晚诚实地点头:“有一点。”
想起她昨晚的主动,他敛了敛眸,沉声强调:“下次不准在外面喝酒。”
她抿抿唇,有些心虚地应:“知道了...”
贺晟这时又说:“我周三回来。”
闻言,虞清晚来了精神,身体下意识坐直了。
她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圣诞节后吗?”
“嗯。”
下周二就是圣诞节了。
原本她还想着和他一起过节呢。
不过既然他工作忙,不过也就算了,索性不久也要跨年了。
忍耐着心里的那阵失落,虞清晚轻声开口:“那我等你回来。”
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贺晟勾了下唇,漆眸深邃,藏匿着某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嗯。”
-
燕城。
今天非别寻常,贺氏集团无数八卦私聊小群内炸开了锅。
「贺老板今天怎么系领带了?好帅,今天公司有什么重要例会吗?」
「完了,不会是要裁员吧。」
「呸呸呸,别吓人行不行。」
「前几天公司发公告,不是说贺老板隐婚了吗?对象还不是那个律师,有没有知道内部消息的,透露一下正牌贺太太是何方神圣?」
「我记得之前不是有人说,前段时间看见贺老板在楼下亲自抱了一个女人去办公室?」
「很有可能,所以贺太太到底是哪家千金!!到底有没有人知道!!」
贺氏集团大会议室内。
高层们正襟危坐,集中注意看着前方汇报。
今天会议室内的气压显然没有往常那么低,原因都是来自主位上端坐的男人。
而且众人也都敏锐地发现,他们贺老板今天居然系了领带。
稀奇。
一旁的财务经理忍不住分神往贺晟身上偷瞟,发现贺晟今天的心情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好。
会议中场休息时,经理试图开口:“贺老板,您的...”
财务经理话还没说完,只见贺晟抬手松了松领带,语调听似漫不经心:“哦,太太送的礼物。”
........
他好像根本没提领带这两个字吧。
公司财务经理立刻福至心灵,当即开口:“贺太太果然审美不俗,果然是从事艺术领域的。”
“这条领带简直太适合贺总了,刘总监,你说是吧?”
一旁的总监立刻连声附和道:“是是是,说的简直太对了。”
闻言,贺晟挑了下眉,嗓音依旧冷淡。
“今天晚会取消,正常时间下班。”
公司高层们按耐着心里的激动离开会议室,出门时互相交换了个欣喜若狂的眼神。
今天的马屁终于拍对位置了!!
很快,见贺晟从里面出来,岑锐恭敬低头:“贺总。”
贺晟脚步不停地往办公室走,沉声问:“都准备好了?”
岑锐立刻信心满满地回答:“是,圣诞节那天的安排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万无一失。”
闻言,男人的眉心松了松。
“嗯。”
他又想起上次收到的那个快递。
到了日子,也该物尽其用。
-
挂了电话,虞清晚便打算去把客卧里贺晟的东西都搬回到主卧里。
她把客卧的衣服都放回主卧的衣柜里,又拉开床头柜,只见几个药瓶散倒在抽屉里。
看着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的药瓶,虞清晚怔了下,看了看上面的包装标识。
好像是安眠药。
他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恍惚间,虞清晚好像想起来,在什么地方也看见过这个药瓶。
好像是上次在贺晟的办公室里。
只是上次匆忙,她没来得及细看这是什么药。
她的指尖握着药瓶,心里隐隐升起一种预感。
他一定还有很多事瞒着她。
虞清晚先是打电话给贺明绯,要来了谈砚的电话,然后拨通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谈医生,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
暮色低垂,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在天际,画室里的灯亮起。
虞清晚忽然有了新的灵感。
她想把画展分成三个区域,分别是生命,自由,还有爱。
现在其他两个展区里的画都够了,唯独最后一个展区,还差最后一副作品。
她想把贺晟身上的纹身画下来。
于是整个下午,虞清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画室里。
等画出了初步雏型时,她才终于舍得放下画笔,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
虞清晚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看着清澈的水流缓缓流淌进杯里,她忍不住有些走神,耳边又响起中午她给谈砚打电话时,谈砚对她说的话。
“最开始认识贺晟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就是医生和患者。”
“他有很严重的长期失眠症状,最开始时,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四个小时。他对自己的状况一直是很悲观的态度。换句话说,他对生存的欲望并不强烈。所以一开始只能用药物治疗,后来有所好转时,才慢慢转变成心理治疗。”
“他还存在潜在的遗弃症状,自我厌弃,很大可能是和童年经历有关.....”
虞清晚知道,在她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好像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和他无关。
他不在意邻里街坊背地里的辱骂,也不在乎那些追债的人要不到钱时,在家门口泼油漆,大口破骂他是父母都不要的野种。
在贺晟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离开,将他交给养父周成抚养。
周成酗酒赌博,四处借钱,把贺晟本该圆满的人生生扯进泥潭里。
他忍受着苦涩不堪的生命,想任由自己在泥泞里腐烂。
或许在他的心里,他先是被他的母亲抛弃,而后又被她抛弃。
虞清晚始终记得她从临西离开的那天。
那天,大雨倾盆,雷声轰隆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天空撕裂开。
少年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脸上遍布伤痕与灰尘,绷紧的背脊,每一寸骨骼都透着隐忍,眼尾也被逼得泛起红。
雨水顺着额发滴落,冲刷他的脸颊,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泪。
他执拗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她,遍布淤青的唇角慢慢勾起讥诮的弧度。
“虞清晚,你骗我。”
他挣扎着想要去追她,雨水却一点点压垮他的背脊,唯有那双写满偏执和爱意的眼,仍在卑微又固执地望着她。
雨滴沾湿了他翕动的眼睫,少年的声线混在雨声里,分外沙哑。
“求你,别走。”
直至温水一点点从杯里溢出,终于将虞清晚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蹲下身将地上洒出来的水慢慢擦干净,平复着心绪。
突然,门铃在这时响起。
收敛起混乱的思绪,虞清晚放下水杯走过去,打开门,便看见虞姝站在门外。
她踩着高跟鞋,一身黑色风衣,依旧是那副干练精致的模样,
相较于上次见面,虞姝的眉眼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
她弯了弯红唇,开门见山地问:“有空吗?我们聊聊。”
-
是夜,街道上车水马龙,闪烁的霓虹倒映在布满白雾的玻璃窗上。
画室附近的咖啡店内。
侍者端上两杯咖啡,随后端着托盘离开,只留下角落里安静的两人。
虞姝红唇勾了勾,端起咖啡轻抿一口,率先打破安静。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半个姐妹。”
虞清晚没回她这句话。世界的确太小,虞姝的父亲竟然是她父亲的亲弟弟,那虞姝的确算得上她的半个姐妹。
这是这点微薄的亲情,虞清晚不想认,也觉得没必要认。
她有贺晟一个家人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
感觉到她态度冷漠,虞姝也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放心,我今天找你也不是为了来认亲的。”
虞姝知道自己父亲来找过虞清晚的事。
得知虞清晚嫁给了贺晟之后,虞逸德就打定了主意,想要重新认回这个曾经被他亲手丢弃的亲侄女,为了攀附贺家的权势。
可眼下看来,虞清晚并不想认他们这些亲人。
虞姝顿了顿,再次开口:“贺晟曾经是我的当事人,我毕业后打的第一起官司,就是他的。”
听到官司两个字,虞清晚眼睫一颤,诧异抬眸。
虞姝的语气不疾不徐,把曾经的事一一戳破:“当年,明明容钦华想要领养的人,是贺晟,沈知瑾的孩子。可是你却偷走了贺晟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顶替了他的身份,去享受荣华富贵,不是吗?”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凝滞。
虞清晚握着杯子的指尖紧了紧,脸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当年和贺晟分开时的歇斯底里,就像是一道结痂了的伤口,他们都默契地不愿再回忆,每一次被人提起,都会重新变得鲜血淋漓。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贺晟自己。
虞姝又道:“你知道在你离开临西之后,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要不是贺伯父找到了他,他还不知道要被临西那个破地方困住多久。那时候周成死死纠缠着贺晟,恨不得吸干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贺晟从来就不是等闲之辈,如果当年容家带走的人是他,他或许就不用经历那一段不堪的日子,被贺珏那些人在背后诟病。”
虞姝轻笑了声,语气讥诮:“虞清晚,你利用了他,也背叛了他。”
“你以为贺晟当年是怎么摆脱他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养父的?那场案子就是由我经手,故意伤害罪,五年有期徒刑。”
闻言,虞清晚又猛然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虞姝。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她从包里拿出当年的卷宗资料,将里面的一沓照片推过去。
照片上赤红一片,满目皆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虞清晚瞳孔骤然紧缩,认出了照片里的人,像是忽而感知到了什么,急促而有力地跳动起来。
“这一刀,是他自己捅进去的。为了把染上毒瘾,还犯了法的周成彻底送进监狱,他才能解脱,离开那些不堪的过去。”
“刀刃只差一点捅进心脏,人在医院抢救了两天才救回来。”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那张证据照片,一瞬间,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在冲着头部涌去。
耳边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几乎快要掩盖过心跳声。
这些就是他隐瞒着她的秘密。
是在肩膀下方,被纹身覆盖住的那处地方,她昨夜还靠在那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可照片里的血,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他对这些避而不谈,不想给她看那处纹身,是因为他曾经用过这样疯狂的方式,自我毁灭,试图摆脱过去的一切。
明明是她先离开的,还偷走了他的东西,他该对她恨之入骨才对。
可他还是想干干净净地去找她。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来赌。
照片的一角刺入指尖,传来尖锐的痛感,虞清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疼到她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她更用力地攥紧那张照片,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真的有这种感受。
痛彻心扉,却又不知道如何忍耐。
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虞姝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讽刺地勾了勾红唇。
“虞清晚,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
“你才是最没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