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1 / 2)

并州距封州有两百多里,刘子岳用了三天方抵达并州。

黄思严一接到消息,便连忙骑马赶到城门口迎接:“殿下,您总算是来了!”

刘子岳觉得有些好笑:“我记得咱们也不过十几日没见吧?”

黄思严挠了挠头:“但臣想殿下了嘛,殿下,请进,咱们去府衙说话。”

并州城的府衙跟封州没什么区别,前面是森严肃穆的公堂和衙门办公的地方,后院则是家眷住的地方。并州知府马远涛誓死抵抗,被红莲教杀害,如今府衙无主,黄思严便暂居在了此。

走进府衙,刘子岳不免想起这座院子先前的主人。马远涛死了,其家眷恐怕也沦落到了与储夫人母女一样的处境,于是他停下脚步问道:“马大人的家眷可还有幸存的?”

提起这个,黄思严就有满肚子的苦水:“殿下,臣如今最头痛的就是这个了。那个马夫人天天以泪洗面的,拉着臣诉苦,说她命是多么多么的苦。臣已经让人好生照顾她了,她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臣都让下面的人顺着她,您说,她还要臣怎么样嘛?”

刘子岳上下打量着黄思严。

不知不觉,黄思严身上也发生了不少变化,再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尤其是他穿上铠甲的时候,威武高大,男子气十足、

“殿下,臣脸上有东西吗?您看得臣好别扭。”黄思严心里真有点瘆得慌。

刘子岳收回了目光,慢悠悠地问道:“那位马夫人应该是名年轻女子吧?”

黄思严激动得拍手:“殿下,神了,您都没见过马夫人就猜到了。这位马夫人是马知府的续弦,比马知府小了十几岁,今年也不过一十多。”

“不光年轻,还长得挺漂亮的吧。”刘子岳顺口接话道。

黄思严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挺漂亮的。”

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刘子岳回头,干脆将话说得更直白点:“那你想娶她吗?”

“啊……”黄思严嘴巴张得老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怎么可以呢?”

刘子岳看出来了,黄思严这是还没开窍呢,完全没接收到马夫人抛来的媚眼。

哎,想他两辈子母单,如今还要来操心下属的终身大事,真是够了,这事就该交给冉文清才对,早知道当初就跟冉文清换换。

刘子岳直接道:“你让人好生照顾马夫人,吃穿用度都满足她,她可能是误会了你的意思,也可能是她看你年轻威武,心生欢喜,你既没这个意思,早日派人将其护送回家吧。”

黄思严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他只是同情怜悯马夫人,结果搞出来了这种误会。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脸色青白交加:“殿下,臣,臣没这个意思的。臣只是想着马大人为国捐躯了,对他的家眷照顾一些,没想过冒犯她。”

刘子岳点头:“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那位马夫人还住在府衙吧?”

“对,她说没地方去,也不想住客栈,臣想着府衙是她以前的家,就让她住了进来。”黄思严边说边看刘子岳的脸色,感觉自己好像又办错事了,格外心虚。

刘子岳停下了脚步道:“那我去住客栈,我的身份不要让这位马夫人知道,尽快将其送走。”

“啊,殿下……”黄思严更感觉自己做错事了,“您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刘子岳说:“没有的事,只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哪怕府衙后院很大,也有仆从,到底不妥。”

刘子岳倒不是真忌讳什么男女大防,主要是这位马夫人的心眼子明显比较多,他不想沾上麻烦,也是借此提醒黄思严注意点,不要在女色一事上犯了糊涂。

这小子最近这两年官运亨通,才一十几岁便因为战功做到了三品大员。即便他没这个心思,随着他权势的扩大,下属、同僚、上峰都可能会给他送女人,还有些野心比较大的女人也会主动扑上来。

黄思严被他说得脸色发红,窘迫极了:“是臣想得不周到,臣就安排人送殿下去客栈休息,明日臣就派人送马夫人回老家。”

恐怕没那么容易。

但刘子岳没有多说,就让黄思严好好吸取一下这次的教训,不然他印象不深刻,旁人说再多,他也不会记在心上。

鲍全也看出来了,等进了客栈后,便有些担忧地说:“殿下,黄参将恐怕会吃亏。”

哪怕没见过那个马夫人也能想到,黄思严这种初哥不是她的对手,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几天了,还没看出对方的意图。

刘子岳回头好笑地看着他:“这种事,黄思严一个大男人能吃什么亏?他若不愿,马夫人难道还能强迫他不能?”

说到底,这事还是看黄思严能不能把持得住。

刘子岳只是黄思严的上司,又不是他老子,管这么宽干什么?

话是如此,但黄思严是刘子岳最重要的下属之一,现在还掌握着兵权,刘子岳也不愿意他娶一个心眼太多的女人。不然枕边风一吹,时日一长,万一黄思严耳根子软,听了对方的挑拨离间呢?

所以到了傍晚,刘子岳还是对鲍全说:“你去盯着,别让黄思严犯错误!”

***

“参将,求求您,去看看夫人吧,她……自打知道您要送她走,她就以泪洗面,晚饭一口都没吃。她身子骨这么弱,不吃东西怎么受得了?”马夫人的丫鬟小菊跪在书房门口,苦苦哀求道。

黄思严皱了皱眉:“她不吃,让厨房再做点过去就是,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你来请我做什么?我又不下饭。”

小菊吸了吸鼻子:“我家夫人最听您的了,参将大人,只要您去劝一劝,夫人肯定会吃的。求求您了,参将大人,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着重重地往地上磕起了头,一声接一声,半点都不含糊。

只片刻的功夫,她的额头上就青紫了。

黄思严有些受不了,想着明天马夫人就走了,也就最后一次,便松了口:“别磕了,赶紧起来,我随你去劝劝你家夫人。”

小菊欢喜地站了起来:“多谢参将大人,您真是个大好人。”

她将黄思严领去了马夫人房门口:“参将大人,您请,奴婢再去厨房拿点热菜过来,多加几个菜。”

黄思严正想说让别人去,里面传来了娇滴滴的女声:“是黄大人吗?您总算愿意来看妾身一眼了。”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语气充满了哀怨,酥酥麻麻的,听得人浑身都软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菊已经走了。

黄思严吸了口气,正要进去,白日里殿下那句“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这话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放在门上的手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隔着门板劝道:“马夫人,你请节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明日我会让人护送你回去,并给你一部分银钱,你回去好生过日子,忘掉并州吧。”

“大人不进来吗?莫非是连妾身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马夫人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黄思严沉默了一会儿说:“夫人用了饭,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话未说完,门忽地从里拉开,一道香风扑进了黄思严怀里,紧接着是马夫人幽怨的娇嗔:“木头,冤家,妾身就这么入不了您的眼吗?”

黄思严十几岁就在男儿堆里打滚,接触的都是糙汉子,何时接触过这样浑身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样的女子呢?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马,马夫人……”

马夫人葱白细腻的手轻轻一抬,摁在黄思严嘴唇上:“大人现在都不肯唤妾身的名字吗?”

黄思严浑身跟过了电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见状,马夫人柔媚的笑容中闪过一抹得色,轻轻拉着黄思严就要往屋子里带。

但就在这时,一道不轻不重地咳嗽声从院子西北角的廊下传来。

这声咳嗽一下子唤醒了黄思严,他连忙推开了马夫人,仓皇往后面一退,头下意识地看向咳嗽的地方。

马夫人也恼极了,死死掐着手里的帕子,她跟黄参将说过,她不愿被人打扰,黄参将下了命令,除了送饭取衣之类的事,仆从不得进她这个小院。这大晚上的,谁跑到这里来坏她的好事?

廊下走出来一个强壮,长相普通的中年人。

“鲍大人……”黄思严讷讷地喊道,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鲍全脸色有点黑,他若是不来,今天黄思严怕是过不了这道美人关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公子让你去一趟,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马夫人极擅长察言观色,从鲍全这副语气和表情便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恐怕是冲着她来的。当即伸手去扯黄思严的袖子,哪晓得黄思严这次跳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子蹦到离她一丈有余的地方:“马夫人,你别这样。”

马夫人吸了吸鼻子,幽怨地说:“黄参将,妾身害怕,您陪妾身一会儿好不好?”

黄思严不愧是个木头,竟然说:“不用害怕,鲍大人是个好人,而且是自己人,夫人尽管放心。”

鲍全看着马夫人那副气怒交加,都又使劲儿憋着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催促道:“黄参将,你是想让公子一直等着吗?”

黄思严听了这话,再也顾不得什么马夫人了,拔腿就跑,哪怕马夫人在背后娇声娇气地唤他。

转瞬间,他就跑得没影了,院子里只剩下马夫人和鲍全隔着半个院子遥遥相望。

马夫人不愧是个狡猾聪明的女人,见黄思严指望不上,连忙行礼示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鲍全:“妾身田氏见过鲍大人,妾身……”

但鲍全不是黄思严那等小年轻。

他完全不接马夫人这话,只是挥了挥手,原本空寂的院门口立马出现了一队侍卫。

鲍全下令道:“看着这个院子,从即刻起,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这不要软禁她吗?马夫人急了,连忙追了出来:“这位大人,妾身犯了什么错?妾身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说,您告诉妾身,妾身改……”

侍卫们拔出刀挡在了门口,马夫人只得停下脚步。

借口去拿吃食的小菊提着食盒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她连忙举着盒子求饶:“大人,我家夫人还没用膳呢?您发发善心,让奴婢进去吧。”

鲍全冷漠地说:“既吃不下就别吃,城中还有不少人挨饿,把这饭食拿出去分给外面的乞儿。”

一个侍卫上前,拿走了小菊手里的食盒,并将小菊拉到了旁边的屋子关了起来。

主仆俩隔着一道门,哭了起来,伤心极了,但侍卫们来之前就被鲍全训过话,没一个人搭理他们。

***

客栈里,黄思严有些心虚地站在刘子岳面前:“殿下,臣来了。”

刘子岳抬起手扇了扇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去哪儿了?身上这么大股脂粉味?”

黄思严闻言赶紧抬手拍了拍自己身上,脸窘得通红,等对上刘子岳戏谑的眸子,他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刘子岳,悻悻然地放下了手,嘟囔道:“殿下,您也看臣的笑话!”

刘子岳含笑看着他:“不怨我坏了你今晚的好事?”

黄思严脑袋猛摇:“怎么会,臣感激殿下还来不及呢,幸亏鲍大人来得及时,不然臣稀里糊涂,哎,臣当时也不知怎么了……”

刘子岳没再提这让他窘迫的事,只道:“马夫人的事就交由鲍典军来处理,你明日看看他是如何送走马夫人的,就当是给你上堂课,好好学,以后别在女人身上翻了跟头。”

黄思严老老实实地说:“臣的事让殿下操心了。”

刘子岳听了这话,心安理得地抓壮丁:“既然知道你的事让我费了不少心,那今日就帮我将这些卷宗整理出来,统筹好,晚些时候我要问你的。”

黄思严看着面前两寸厚的卷宗,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让他打仗做买卖还行,让他整理这些卷宗,真是要他的老命啊。

刘子岳看他这副苦兮兮的样子,更乐了,直接让人搬来椅子:“黄参将,开始吧,早点忙完也可以早点休息。”

第一天,黄思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府衙门口。

他今日没穿铠甲,而是穿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站在路边就跟个寻常的粗壮汉子没什么两样。

他蹲在府衙斜对面的早点摊子上吃包子,一口气吃了六个大包子总算看到府衙门口传来了动静。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府衙的后门,旁边站着几个士兵,都是他原先安排的护送马夫人回家的士兵。

过了一会儿,马夫人被两个侍卫给领了出来,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小菊。

让黄思严意外的是,在他面前一向柔弱可怜、楚楚可怜的马夫人这次竟俏脸含霜,面无表情地踩着马凳上了马车,都不需要婢女搀扶。

黄思严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先前一直被马夫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