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
晏洺席微微一笑:“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那张混血基因下完美结合的面容,即便染上鲜血也丝毫不减其俊美,只平添极致危险却惑人的魅力。
枫映堂不由愣神一瞬。
下一秒,晏洺席眉眼倏地冷冽下来,抄起从地面杂物间摸到的枪械猛地对准车窗外,毫不犹豫开枪。
每一枪都准确打在来者的脚腕上,大口径子弹立刻洞穿了血肉,惨叫声中,敌人纷纷跌倒,降低的高度让他们彻底进入了晏洺席的视野内。
枪口再次对准的,已经是额头。
枪声响起,惨叫声消失。
晏洺席沉着镇定,即便在劣势下依旧不曾慌乱,他一手护着枫映堂,一手持枪,毫不犹豫杀死敌人。
“枫映堂,你先走。”
他将装着笔记本的密码箱摸索着拿到手,递向枫映堂:“我来掩护,你先带着笔记本离开确保安全。”
枫映堂拎起密码箱,本来已经想要转头,却又顿住了。
“那你呢?”
在战场上,副官本不应该感情用事,必要时舍弃同伴和自身,也要确保任务成功。
可就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枫映堂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晏洺席满脸是血,却还是护着自己的场景。
他重新撤回,抬手摸索向晏洺席,想要将他从车里拽出来。
晏洺席额前冷汗密布,痛哼了一声,握住枫映堂的手掌倏地用力。
“我卡住了……枫映堂,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枫映堂一惊,连忙低头,借助着车外的火光看清了晏洺席此刻的糟糕情况。
为了护住枫映堂,晏洺席完全舍弃了自己,将自己当做人肉盾牌做出了防撞击姿势,为他撑开了一片空间。
自己却卡死在了座椅间。
车子翻倒,两人头朝下的姿势极为难受,这个姿势下想要脱离阻碍物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枫映堂试探着摸去,已经在晏洺席的长腿上摸到了一手濡湿。
……血。
越野车拥有最强横的防撞击防压金属骨骼,但一旦发生形变,它也坚硬得令人绝望。
枫映堂看到,晏洺席的大腿被折断的金属骨架划开长长一道伤,长腿也被牢牢挤在座椅之间。他试着动手去掰,可咬紧牙关用上全身力气,却也只在金属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中,扩开了一条缝隙,无法将晏洺席救出来。
“枫……”
大手落在枫映堂发顶,无奈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不是让你赶快走吗?”
“闭嘴。”
枫映堂眼眸中倒映着燃烧的火光,他咬牙用力,抓紧变形的金属骨架拼尽全力向两边掰开:“你负责敌人,我负责你,不要浪费时间。”
晏洺席怔了下,握住枪的手指无意识勾了勾。
他垂眸,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用尽全力的枫映堂,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对你来说,我是有价值的,可以被选择的那一方吗?”
枫映堂没听清:“什么?”
再抬头时,晏洺席依旧在冲他笑,锋利深邃的眉眼有柔和的错觉。
下一刻,晏洺席手中动作丝毫不慢的再次开枪,没有瞄准的时间,却还是精准命中两个冲过来的敌人。
一枪毙命。
子弹壳接连落下,敲击着地面叮咚。
晏洺席和枫映堂两人卡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近得他们彼此间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流,心跳声也近在咫尺。
枫映堂的俯身在晏洺席膝上,扯下自己的外套撕成碎布条,死死炸紧晏洺席的大腿,让伤口继续被挤压,血液流动缓慢。
“你的腿被划伤后又被卡住,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伤口擦着股动脉过去的,再偏离三毫米就会划开动脉,两分钟不到就会失血过多休克死亡。反而是卡住你的金属变相制止了血液外涌,救了你一命。”
“我会先扎紧血管,人为创造挤压环境,再把你的腿从金属架里撤出来。”
枫映堂抬头,认真看着晏洺席问:“你还有力气了吗?能感受到自己的腿吗,等下我掰开金属的时候,你立刻抽腿出来,能做到吗?”
可比起自己的伤,晏洺席似乎更在意试探着朝他们走来的敌人,眉眼冷冽的快速更换弹夹,空弹壳叮叮当当声音清脆。
不到五秒,他手中的枪械已经更换完毕,重新指向敌人。
很快,车子外的火海中,又多了数具倒下去死不瞑目的尸体。
晏洺席转头,眸光幽深的看着枫映堂。
他滚了滚喉结,才声音嘶哑道:“……好。”
枫映堂知道,面对这样棘手的伤势,他最好的选择正如晏洺席所说,应该抛下他自己离开,优先确保笔记本的安全。
可是此刻,他却索性扔掉一切理性思维,眼中只有晏洺席的伤,想尽办法想要将他救出来,活下去。
火焰仍旧在席卷,沿着泄露一地的机油快速蔓延,车子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温度迅速上升,灼热火舌近在咫尺。
枫映堂的汗水打湿了衣衫,但比灼热更令他心焦的,却是晏洺席的生死存亡。
“我数三个数,掰开支架的同时,你立刻抽回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上去比晏洺席还要紧张,握住金属支架的手明明已经脱力到颤抖,却咬牙不肯放开。
晏洺席无声轻叹,抬手放在枫映堂的手掌上:“枫……不要为我担心,你已经尽力了。”
他微笑:“是我自己想要帮你的,在帮你之前,我也已经做好了会在这其中受伤和死亡的准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早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你不必替我担心。如果不成功。”
晏洺席顿了下,笑道:“你就先走,好吗?”
横眉冷对千军万马,震慑敌人胆寒,就算重伤也无人敢贸然上前送死的晏洺席,在转头看向枫映堂时,却语气温柔诱哄,仿佛眼前的是要小心呵护和爱着的小朋友。
枫映堂沉默一瞬,没有回答。
他只是拍开晏洺席的手掌:“听清楚了吗?那现在开始,三,二……”
“一!”
晏洺席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努力控制自己逐渐失去知觉的伤腿,低吼着发力回撤。
在长腿从座椅下抽回来的瞬间,血液重新流动,伤口处鲜血喷涌。
枫映堂立刻放开掰开的金属支架,用脱力颤抖的手为晏洺席绑紧伤口,防止血液喷涌。
凭着意志力争分夺秒昨晚这一切后,枫映堂看着暂时脱离危险的晏洺席,也终于能松了口气,疲惫的摔向一旁。
晏洺席眼疾手快,长臂一捞立刻圈住枫映堂,让他落在自己怀中,枕在自己.腰.腹上。
“还好吗?”
他蹙眉问:“你受伤了吗?”
枫映堂无力的摆了摆手:“我们立刻离开这里,等到安全地方再说。”
他已经榨干了自己每一丝体力,再难移动,完全凭着意志力咬牙坚持,不肯让那根弦松懈下来。
相对状态更好的枫映堂,先抬起长腿踹开车门,艰难的翻倒的车下爬出去,然后不等喘口气就立刻转身,向车里的晏洺席伸手。
“小心,别碰到你腿上的伤。”
晏洺席看着车外伸向自己的手掌,即便生死一线时仍旧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掀起波浪。
他顿了下,还是伸出手,用力握紧枫映堂的手掌。
想要死死抓住他,再也不会放手。
枫映堂将晏洺席从车里拉出来之后,连忙用自己的肩膀架住他,却还是错估了对方的身高和自己严重消耗的体力,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反而是晏洺席握住了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站在车旁的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枫映堂架着伤患,反倒像是晏洺席保护着怀里的人。
“你怎么长这么高?”
枫映堂咬牙:“还有这么多肌肉……不知道很重吗?”
晏洺席立刻想要抬起手臂离开枫映堂的肩膀,刚有动作,却又马上被枫映堂握住手臂。
“好好待着,不要乱动。”
枫映堂不爽:“我没什么力气了,你再乱动,小心我们一起摔下去。”
“不会的。”
晏洺席垂眸,笑起来时眼眸里像是闪烁着星光:“你会逢凶化吉的,枫映堂。”
他转身,看了眼身后已经近乎报废的越野车。
血液流淌一地,分不清谁是谁的。
司机和副驾驶上都始终没有动静,从油箱里流淌出来的汽油咕嘟咕嘟,很快就打湿了车里。
晏洺席收回目光转身:“走吧。”
枫映堂看向破碎车窗里那两道身影时,眼带不忍:“那他……”
“车辆很快就会爆炸,他们两个的位置更糟糕,想要救出来,恐怕要让专业设备来。”
晏洺席握住枫映堂的手,另一手拎过密码箱和枪械,带着他向前离开:“敌人还在向这里靠近,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就让车里的两个,发挥最后的作用吧。”
假装是他和枫映堂,吸引敌人,等待车辆爆炸时带走所有人。
晏洺席大致扫了眼周围,快速做出了判断,带着枫映堂向前面的大楼走去。
即便拖着一条伤腿行动不便,但晏洺席却依旧在此刻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素养,不像是常年稳坐办公室弄权的总裁,反倒像是久经战场的战士。
就算是枫映堂,也不由得惊讶。
晏洺席他们的车子被伏击的地点在城市郊区,靠近华府机场,就在他们前往华府机场与商南明汇合的路线上。
这里人烟稀少,虽然有办公大楼,但也是很久之前规划后又被抛弃的废楼,空无一人,没人看到他们进入这栋楼。
也就在此刻成为了他们最佳的藏身之处。
晏洺席用力捂住自己的伤口,不让鲜血滴落在地面,成为找到他们的指引牌。
他在冲进废弃大楼之前,最后看了眼翻倒的车辆。
先前被接连不断的狙击吓到的敌人,已经重新大着胆子,试探着在缓慢靠近车辆,试图查看车内的情况。
晏洺席的狙击过于精准,让先前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全都死在了车子附近,那满地的尸体成为了震慑敌人的最佳手段,即便现在枪声停止,敌人仍旧战战兢兢,心有疑虑,不知道车里的人玩的什么花样。
他们小心站在车外向车内看去,却在透过碎裂的车窗玻璃看清的瞬间,猛地睁大了眼睛。
“F**k!!”
“没有人,车里面没有人,是骗局!”
最前面的雇佣兵嘶吼着想要向后面示警,众人立刻转身想要跑。
可就在他们刚转身想要动作的瞬间——
“轰!!”
巨响中,车辆爆炸在火光中。
强烈的冲击波迅速向四周席卷而去,将废弃办公大楼的窗户一扇扇震碎。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一切杂音被覆盖。
枫映堂只觉得身边人瞬间向自己扑来,将滚滚热浪挡在身后。
两人坠向地面卧倒,晏洺席却将自己牢牢笼罩在枫映堂上方,将一切为他遮掩而去。
枫映堂唯一感受到的,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白噪音,以及身上温热的身躯。
以及,耳边传来的,晏洺席无意识的痛哼。
等嘈杂白噪音终于消失,世界似乎重归寂静时,近乎力竭的枫映堂也终于找回了对身躯的控制权,慢慢回神,抬头想要去看晏洺席。
“晏洺席,晏洺席?”
枫映堂接连呼唤几声都没有回应,惊得他连忙伸手向自己上方摸去:“你还好吗?哪里受伤吗?”
爆炸中碎裂的玻璃极为危险,在火光中坠落的玻璃碎片犹如天降火焰,璀璨细碎如星辰,美得惊心动魄。
可每一片落下的玻璃碎片,都是可以夺走性命的刀。
枫映堂抬手时,摸到了落在晏洺席后背上的玻璃碎片,视野中的地板和远处,也到处都是被玻璃碎片砸中而划痕的瓷砖地面。
坚硬的水泥尚且会受伤,那人呢,血肉之躯的人如果被玻璃……
枫映堂的手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他慌乱的去摸索着,心脏都在颤抖,生怕自己会摸到一手鲜血。
下一刻,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过来,牢牢握紧了他的手腕。
“我没事。”
晏洺席的声线下压着虚弱和疲惫,嘶哑着却还努力在笑:“你在担心我吗?枫映堂。”
热意涌向眼眶,枫映堂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发酸:“谁担心你啊?我是怕欠你的太多,我还不完。”
确认了晏洺席没事之后,枫映堂赶紧推了推他,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来。
可一推之下,晏洺席却软软倒向一旁。
“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枫映堂瞳孔紧缩,来不及顾及自己,赶紧伸手向晏洺席:“你受伤了?伤到哪了,怎么不说……”
晏洺席握住他乱摸的手,勾了勾唇:“不用,只是小伤而已,你等我稍微躺一躺,很快就好。”
他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第一次在枫映堂面前露出了疲惫。
即便努力压制,也压不下去的疲态和虚弱。
枫映堂半跪在晏洺席身边,扭头看向大楼外。
他们的时间掐的很准,进入大楼及时,使得外面的爆炸没有波及到他们。
但大楼外面的街道,已经是爆炸后的一片狼藉,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焰,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已经到这种地步,除非对面是钢筋铁骨,不然枫映堂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对方能够逃脱。
陷入火海的大楼周围也带给了他们暂时的安全,隔绝了追兵,最起码在短时间内,追着他们的人不会跨过火海进入大楼,对他们不利。
枫映堂松了口气,连忙低头重新看向晏洺席,在确认了外部暂时安全后,就顾不上自己,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晏洺席身上。
这位一向在华尔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商业精英,本应该坐在未来科技集团奢华的办公大楼里,只要动动手指,批阅几份文件,就可以平安而奢华的过完一天。
却被他硬是拖进了危险中,不得不在火焰和追兵中寻找生机,甚至……满身是伤的狼狈。
枫映堂伸向晏洺席的手掌都在颤抖,在看到他身上到处遍布的细小划痕和渗出的血液后,他不由得鼻头一酸,眼眶泛红。
这位商业精英,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都是因为他……
枫映堂不傻。
虽然他与晏洺席之间是通过秦伟伟相识,但如果仅是帮父亲老友一个忙,晏洺席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这是……
枫映堂闭了闭眼,心弦颤抖。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心脏中蔓延,那颗种子,落地发芽,不断从回想和记忆中汲取养分,枝繁叶茂。
“晏洺席?你还好吗。”
他声音中也不免染上涩意:“还能撑得住吗?”
枫映堂俯身想要去看晏洺席的伤,对方却恰在此刻睁眼,猝不及防之下对视。
他愣在原地。
晏洺席的眉眼间却染上笑意:“这么担心我?”
他声音沙哑磁性,落在耳边,像是情人间缱绻低语。
“为了你,我也会撑下去。”
“枫映堂,我会把你平安送回去。”
“有我在,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