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对面的男人还在得意介绍着自己堪称完美的计划,要以黑暗掩埋一切真相。
但陆晴舟怒从心头起,只想砸烂对方的脑袋,拎着他的衣领质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煞神在地底!
如果只是特工局,陆晴舟绝不会多过问一句。
相反,他还会搬把椅子倒一杯酒,很乐意和对方一起看一出滑稽喜剧,以特工局的死亡来取乐。
但是现在……商南明和祈行夜,在地底。
上帝创造世界,以法则约束众生。
可那两位,是远高于上帝的变数,疯子,调查局的定海神针!
就算抛开商南明和祈行夜本身实力不谈,光说商南明的身份——调查局唯一一位全权特殊长官,出使A国,死在华府。
真的会有人不知道那将引发怎样的海啸吗?
稍微想想,都是一场噩梦。
陆晴舟顿时觉得难以呼吸。
他烦躁的抬手拽开领带,严厉道:“撤回!立刻撤回你的命令。你在地下放了多少污染物?立刻让人去收回来!”
那语气不像是对同级别的同僚,倒像是对做错事的下属。
上位者的威严冰冷。
金发男人惊愕,刚刚的得意被打断,一时有些发懵。
“来,来不及了,陆。”
他被陆晴舟的语气骇到,下意识回答:“泄露的污染物是衔尾蛇延伸品,为了掩盖它,我就让实验室干脆把所有要处理的失败污染物,全都扔到了地底。”
金发男人:“你知道的,陆,污染物本就很难掌控,在实验室里时都是要锁在拘束箱里的。一旦放出来……”
就像放归海洋的鱼。
别想再找回来。
金发男人的计划确实完美——如果不是刚好倒霉的撞在商南明枪口上。
大量的污染物足够将地底搅成一团,特工局在现场的那些不知情的特工,注定全军覆没,不会有一个人能携带着秘密逃回来。
掩盖秘密最有效的方式,要么让秘密永不被他人得知,要么,所有知情者死。
永不见天日。
金发男人就没打算让特工局活着回来,自然没有留退路。
现在反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叫停。
陆晴舟压住疯狂跳动的太阳穴,长呼一口气试图压下将要喷涌而出的怒火。
他很想问一问金发男人,是活够了吗?觉得寻常的死亡不够刺激?
要不然怎么会专门跑到商南明面前去找死!
他躲都来不及躲的一群人,恨不得把自己深深藏起来永不被找到,对方竟然转头就主动送??
陆晴舟:“你他……你找死不要带上我!”
“陆……?”
金发男人茫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陆晴舟已经挂断了电话,不给他询问的机会。
在询问始作俑者无果之后,陆晴舟立刻给远洋控股集团的人打电话,从上到下联系了个遍,试图寻找能够中途叫停这一切的人。
但最后,当找到污染物泄露的实验室的负责人时,对方却惨笑。
“不可能的,先生。”
负责人:“没有人能从那种浩劫里活下来。甚至不止是地铁站的那些特工,还有所有在地底的生物,就连老鼠也别想逃过。”
“上帝啊……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是魔鬼,是魔鬼啊啊!”
负责人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陆晴舟烦躁挂断电话,心中疯狂涌动着破坏欲,想要打砸手边所有能够得到的东西。
他粗声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克制情绪,用最快速度镇定下来,重新思考解决的办法。
“去地铁站。”
陆晴舟面若冰霜:“商南明要是死了,彻底惹怒调查局,那位先生不会让我继续活下去。”
他并不介意商南明死亡,相反,如果商南明死了,调查局的危险程度立即就可以下降,他乐见其成。
——前提是,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如果注定要死,那我想亲眼注视着我的死亡降临。”
他扬了扬下颔,声线冰冷:“开车。”
车内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想要赶时间,堵车就越严峻,一步都动不了。
司机硬着头皮:“陆先生,您看这……”
这种路况,没两个小时别想到地铁站。
但陆晴舟已经等不起了。
他迅速抬头向路边的写字楼群看去,问下属:“哪栋大厦楼顶有停机坪?给我联系大厦的持有者,给我把直升机调过来!”
等?
一分钟都不能等!
陆晴舟果断下车,大步流星走向旁边大厦,下属和安保们连忙追上去,紧随其后。
直升机很快略过华府上空,向地铁公园站附近而去。
陆晴舟心急如焚,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催促飞行员加速,再加速。
飞行员无奈:“BOSS,这已经是这个机型这个高度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再快就要出问题的。”
陆晴舟恨不得用自己账户里的几亿美金,换取瞬间移动的能力,立刻出现在现场。
等他终于抵达后,他安插在特工局内的人,却递回来一条他绝对不想看到的情报。
地铁站下面,祈行夜……失联了。
调查局确实已经抵达,此事是由调查局外交长官嬴大洲牵的线,地铁站一出事,调查局立刻要求华府共享数据信息,并很快争取到了合作的机会。
嬴大洲卓绝的能力,使得商南明一行人没浪费多一秒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地铁站,与负责现场的特工局人员汇合。
而负责此次案件的,是特工局那位声名在外的应急司司长,洛克·菲利普斯。
陆晴舟见过这位菲利普斯司长几次,更多的,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的他的传闻。
应急司。
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
就如医院的急诊,所有突发的疑难杂症都可以经由这里。
对所有污染案件,应急司都有插手和接管现场的权利,拥有现场调度权,指挥权,临时任免权……
这个并没有具体职责划分的部门,才是权限最大的地方。
而作为应急司的司长,洛克·菲利普斯绝对不是特工局那些普通的酒囊饭袋。
‘菲利普斯是个疯子,变态,为了他自己的权利野心,他能把他妈妈送进污染物的嘴巴里。用家人的性命当做权利的垫脚石,就连自己的命也毫不在乎的可以填进去……这种人,对自己都狠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认识的FBI高层曾经在酒后向陆晴舟抱怨,带着恐惧说:‘如果有可能,绝对,绝对不要接近菲利普斯这种家伙。’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他的工具,被他利用至死。’
说完这话不到一周,那位高层的死讯传来。
陆晴舟听说,他是自杀。
——只不过背后中了十三枪,被打成了筛子的……自杀。
十三。
告密者。
犹大告密,害死耶稣。
以十三之数死亡。
无声的警告。
从那时起,陆晴舟就对洛克·菲利普斯,忌惮非常。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讨厌的两个人,竟然共同指挥起了同一个案件?
更要命的是,祈行夜还是和菲利普斯一起失联的?
两人一起进入地下隧道,深入老巢。
只留了个商南明在地铁站下面。
听到特工局的人实时传回来的局势,陆晴舟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直跳,血压直线上升,血管随时可能爆开。
调查局的防守之严密,让陆晴舟难以获得其内部情报。
但仅仅只是以这几次与商南明交锋的经历来看,他也可以大致猜得出商南明其人,是怎样的强大,冷酷,理智。
以及重视祈行夜。
如果是商南明和菲利普斯一起失联,陆晴舟可能都觉得没那么棘手。
可偏偏,最可怕的局面出现了。
祈行夜带走了特工局的指挥官,使得现场只剩唯一一位,因为丢失搭档而满腔怒火的特殊长官。
当理智到极致的人愤怒,那将化作连恶魔也会逃离的地狱。
陆晴舟按住太阳穴,坐在地铁站街对面的长椅上,满眼疲惫。
局面已经可怕到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陆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下属躬身,低声询问:“需要我准备飞机吗?”逃离灾难将要降临的华府。
陆晴舟只倦怠的摆了摆手。
苦笑。
逃?往哪逃?
如果商南明真的死了,或是因为祈行夜之死而陷入疯狂,那他陆晴舟一定会被当做祭品殉了。
如那位先生所说,他不需要一个接连失败的废物下属。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我能告诉你一句话。”
陆晴舟长长叹气:“当做是忠告吧。下次谈生意之前,一定要先算算共事者的八字,与你合不合得来。”
“不然,雷劈他,容易劈死你啊。”
下属:“……啊?”
陆晴舟抬头,看向街对面的地铁站,眼神复杂。
半晌,他终于做出艰难的决定,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平整西装上不存在的皱褶,径直走向地铁站。
下属大惊失色:“陆先生!调查局和特工局的人都在那里。”
陆晴舟沉眸,轻声喃喃:“我知道……”
如果有的选,相信他——他绝对不愿意靠近商南明所在地。
地铁站外,已经被特工局的特工们围住,一辆辆巨大厚重的特种车辆停放,警戒线制止众人好奇目光。
一片警戒的森严。
但就在警戒线外,却有一个白色半长发的男人,头戴贝雷帽,穿一件土气夹克外套,弓着腰颤颤巍巍,腋下还夹着一沓报纸,像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靠近警戒线,似乎是要坐地铁,还不知道地铁站发生的变动,艰难挪动着脚步就要跨进去。
特工赶紧过来制止。
老人顿时被激怒,指着地铁站含混的说着什么,似乎在疑惑,在不满。
虽然老人的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但他抖得像风中残烛,稍微一碰就能熄灭的脆弱模样,也让特工们束手无策,不敢强硬驱离。
——别倒地死在这。
一番好说歹说,解释了不少地铁站发生的事情,特工觉得自己嘴皮子都磨破了,老人依旧执拗上前,不依不饶。
忽然间,特工的耳麦里有声音响起。
是来自于地下站台的指挥官频道,向所有特工下达的命令。
——应急司司长洛克·菲利普斯,以及调查局公民顾问祈行夜,处于失联状态。
现场所有指挥,交由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
特工惊愕,但还是表情严肃应是。
等他再回头想要把那老人劝走时,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了,不由惊讶:“诶?人呢?”
他向四周望去,却没能在人群中看到老人的身影。
像幽魂,出现又消失。
帽子被摘下来,上了年纪的麂皮夹克也被脱下来,连同腋下夹着的报纸,也被一股脑塞进了黑色公文包里。
男人抬手扯下束发皮筋,晃了晃,白色半长发顿时散落肩上。
晨光中,像教堂壁画上的天使,仿佛是白金色的圣洁。
脱下夹克后,只穿一身白显露出窄腰长腿好身材的男人脚步轻快,丝毫不见刚刚的步履蹒跚,反倒像继承家族财团的公子哥,年轻俊美的面容吸引来不少过路人的侧目。
男人唇角勾起笑意,歪了歪头,轻快的向看向他的女孩眨眨眼。
顿时惹起一片惊呼。
他在公园旁的长椅处停下,随手将公文包放在长椅上坐下,然后从公文包里拎出一件完整包裹在防尘袋里的西装。
正打算更换,长椅的另一边,忽然有人坐下。
感受到身后变化的男人一僵,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却被那人伸手,不轻不重搭在了肩膀上。
“这么着急走?你们祈老板,不是还在地底吗?不等等他?”
那人轻笑,带着掌控一切的漫不经心。
男人瞳孔紧缩。
但他回头时,还是堆上了满脸惊讶又不好意思的笑容,操着口音纯正的华府腔英语,遗憾表示自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还要赶时间离开。
说着,他就打算强行起身脱离。
下一秒,眼前的阳光忽然被遮住。
他抬头,就见几个身形彪悍结实的安保沉默围住,每一个人的黑西装外套下都鼓起一个大包,明显是携带重型枪械的痕迹。
“咔嚓。”
枪上膛的声音,毫不避讳的在身后响起。明晃晃的警告。
男人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在他身后,那人咬着磁性的声线低低笑出声:“云翳清,大名鼎鼎的云省佣兵队长,谁不认识你呢?云队长。”
“抱歉,是我笑得太大声了吗?云队长刚刚的表演还是很精彩的,如果没见过你的照片,或许真的会被骗过去,也未尝可知。”
云翳清被一口叫破了身份,确认对方一定是知道自己甚至了解自己与祈行夜关系的存在,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无奈叹气。
看,就说祈老板能气死他——就算祈老板不在这里,都能坑他一把。
安保沉默上前,将云翳清的公文包拿走,又上手搜身,将他贴身携带的枪械匕首等拿走。
云翳清抬手示意自己不准备反抗,然后慢慢转身,向身后看去。
下一秒,他微微睁大了眼眸。
坐在长椅另一端的年轻男人一袭定制昂贵的西装,一双长腿交叠,手工皮鞋不染纤尘,他抬手搭在长椅上,坐姿悠闲,看不出任何的紧绷或焦躁。
只是本应该梳得整齐拢向脑后的发丝,有几分凌乱,散落额前,投下的阴影覆盖了眉眼,让那俊美面容显出一丝低沉危险。
像是本应该在深夜捕食的狩猎者,被逼到阳光下现身。
出现在云翳清面前,暴露自己的存在。
那是……他们曾经长久追查的,一层层从被掩埋的秘密之下挖掘,曾经连名字都是绝密的人物。
陆晴舟。
现在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一时间,云翳清连呼吸都放轻了,眼带不解。
陆晴舟看出了云翳清的想法,嗤笑:“相信我,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愿意现身。”
——如果不是他那个倒霉同僚干了蠢事,有可能连累他一起死。
云翳清迅速回神,严肃了面容:“陆晴舟,陆先生。久仰大名。”
“没想到陆先生还能找到我?真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