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绒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刺激,跟拍电影似的,又恐怖又热血。
“你等会,什么叫‘你以为’,难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钱菲没被威胁,在我为校运会训练的那段日子里,钱菲已经成了那混混的女朋友。”
“……”
“我拿着刀上去想隔开小混混,没想到被钱菲推了一把。就是那个时候,她的手掌被割伤了。”
“你护着她,结果她推了你?”
“太突然了,她条件反射。”
“那她不是自己割伤自己的么,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去保护她的啊!”
沈绒越说越急,如果她在现场的话,指不定已经气得一脚踹钱菲身上了。
盛明盏看着沈绒憋得通红的小脸,反而笑了起来。
“怎么不吃你那‘吃哪儿补哪儿’的卤鸭舌了?”
据说沈黛常年让蒋阿姨卤鸭舌给沈绒吃,希望她唱歌能越唱越好。
盛明盏都不好意思说,鸭子叫唤起来有好听的么?
“我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沈绒急得跪在沙发面上,支起上半身,居高临下追问盛明盏。
“那后来呢?就因为这事儿你要转学?不会是钱菲告的你吧?”“钱菲手掌被割得挺严重,她妈知道后就跑学校来了,找到我班主任,要求我赔偿医药费的同时,退学处理。我不服气,就嘲讽了她几句,她气疯了,挠伤了我的脖子。”
“……”
虽然沈绒不知道盛明盏具体说了什么,但也知道她嘴皮子有多利索。
被她“嘲讽几句”,估计挺上火的。
“我们班主任还是挺护着我的,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要去我家做家访。说来也巧……”
说来也巧。
沈黛那些年都忙着赚钱,又因为小妹妹自杀所带来的一系列巨大的阴影和麻烦,盛明盏父母过世的事情是好几年之后,她参加同学聚会时才听人提及的。
没想到年少时仰慕的人匆匆离开人世,剩下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沈黛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打听到盛明盏现在住在她奶奶家,便买了点东西上门去看看。
来的那天,就是班主任做家访的日子。
听班主任说什么刀啊什么割伤女同学啊,姑姑直接跟她吵起来了,口口声声说家里没钱给人看病。
沈黛觉得自己来得不是适合,怎么遇到这么尴尬的场合,想放下东西就离开。
可是看了看站在角落,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盛明盏,沈黛想起数年前这小姑娘的父母都还健在的时候,爱笑又爱闹的,可没现在这么阴沉。
盛明盏感觉到沈黛的目光,无意间和她对视后,便不自然地扭开了。
沈黛不知道怎么就从盛明盏那一眼中读出了委屈,这就没走,拉着被姑姑说得一肚子火气的班主任到楼下聊了半天。
盛明盏不记得沈黛是谁了,只觉得有点眼熟。
她趴在阳台往下看,见沈黛穿着一身名牌,站在她们家楼下臭烘烘的水沟边上,认真地听班主任说得口沫横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说到最后,沈黛抬起头,发现了盛明盏。
沈黛对盛明盏招了招手,说:“明盏,你来。阿姨有话问你。”
沈黛将盛明盏带到了自己的车里,将车门一关,非常认真地问她,在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没有故意刺伤同学。
盛明盏那会儿正是叛逆的时候,看全世界都不顺眼,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阿姨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盛明盏顶了一句,“我说了又怎么样?在你们眼里,每个小孩都会说谎。”
“我没把你当小孩看,明盏。”沈黛说,“从你父母不在的那一天起,你也没有将自己当成小孩看了吧。如果我要听谎言的话,不会选择来问你。我想要从你这儿得到的当然是真话,我想知道你真实的处境。”
盛明盏有些意外地看向沈黛。
妆容精致还开着豪车,这样的女人时间都是很宝贵的。
她为什么想知道我的事呢?
忽然,盛明盏想起沈黛是谁了。
她是爸爸的朋友,小时候她曾经带过一个小女孩来她们家玩。
那时候,她还有家。
盛明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情绪有些波动。
“很久没人提到他们了……”
沈黛:“嗯?”
“我爸妈。”沈黛听得出,盛明盏的声音有些沙哑。
盛明盏红着眼眶,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却控制不住声音里的轻颤。
“他们总是那么忙,这次也一样,忘了将我一起带走。”
十五岁的盛明盏在车里说的这句话,让沈黛心碎。
沈黛耐心地安抚盛明盏,渐渐得到盛明盏的信任,让她把姑姑如何私吞了父母的遗产,以及和钱菲那档子事都说明白了。
沈黛感慨地握着盛明盏的手说:“明盏,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该留在这受苦。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阿姨有能力给你一个家,真正的家。”
盛明盏将喝完的可乐罐捏扁。
“那段时间,我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怀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应激反应很严重,所以一直带着刀。现在看起来很可笑,但当时对我而言,的确是个难过去的坎……”
盛明盏话刚说完,感觉掌面上一热,手被沈绒握住了。
“现在看也不可笑。明明你才是受害者好不好,凭什么你要为了别人的黑心肠买单?那你爸妈留给你的钱呢?要回来了吗?”
“妈出马还能要不回来?她威胁姑姑要和她打官司,姑姑就说了实话。她已经没钱还了,只能打了欠条,说在我十八岁之前努力攒出来还我。”
“那就好……不然我真的要被气死。”
沈绒给自己扇扇风,降一下脸上因为生气而起的燥热。
“盛明盏。”沈绒问她,“那你现在还喜欢钱菲吗?”
盛明盏很快摇了头,“知道她和小混混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喜欢了。小混混就是今天咱们一块儿见到的那位。”
沈绒愤恨地说:“我就知道!”
盛明盏笑了笑,正想说她已经不在乎钱菲的事儿了,却见沈绒眼睛有些发亮,直视她说:
“钱菲根本就不喜欢你,盛明盏。喜欢你的人才不舍得让你难过。”
盛明盏的心被她的话刺了一下,有点痛,可是,又被唤醒了全新的感受。
她明白的,就像沈黛,就像沈绒,她们俩都在笨拙又真诚的对她好。
不愿意给她哪怕一点点委屈。
那晚两人聊了很多很多,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儿收不住。
最后沈绒躺在盛明盏的大腿上睡着了。
盛明盏将一旁的毯子扯过来,给沈绒盖上。
她俩就这样在院子里依偎了一整夜。
天际将晓,这一天要过去了。
和钱菲彻底说明白,以后都不用再联系的这天即将过去,盛明盏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她有了沈黛,有了沈绒,有了这个让她梦寐以求的家,她多幸运。
但是……
她其实没有跟沈绒说出全部的实话。
钱菲手掌的伤,一半是钱菲自己推搡导致,另一半,则是盛明盏故意的。
盛明盏潜意识中,有故意划伤她的冲动。
在她发现钱菲居然背叛她,一声不吭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盛明盏心里冲出了一只无法自控的野兽。
她想切开钱菲的身体,甚至,杀死她。
钱菲要是被她杀了,那么,钱菲就不会属于其他人了。
她俩的名字就能永远锁在一起了。
……
每每忆起当时自己的想法,盛明盏都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会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那是她自己都不曾涉足的禁区。
流星在即晓的天际划过,盛明盏在心中祈祷着——
希望那些可怕的念头不要再出现。
别伤害我的家人,别让我失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