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布置整洁,光照明亮,书墨香气盈满,比起一个巫女的住所来讲,这里更像是一个往来鸿儒遍地的书斋。
崔婆做借口的伐子瞬间没了。
她一路上盘算已久的阴谋也算是废了一半。
心中焦急之间,刚好听到耳边传来轻轻柔柔的一句“你、你是”?
崔婆眼珠子急得在房间里乱瞄,搜寻了半晌,终于找着了一个极为突兀的,与书香气十足的房间完全不能融合在一起的事物。
她不禁眼前一亮。
是它了!这绝对就是巫女拿来欺骗旁人所用的道具!
崔婆松开了抱着“巫女白”的双臂,冲过去就拿起了那根绿色的长棍似的物件。
那是个形若手杖的事物,下头缀着一根长长的木杆子,上头是一朵白花般的软物。
崔婆拿到了那根物什,便像是有了底气似的挺起了腰杆,声音也大了起来:“小花,姐姐老早就告诉你别再学那些神婆、道士之类的江湖骗子一样到处骗人了,你怎么还死性不改,装神弄鬼个没完了?甚至变本加厉的一路骗到了咸阳,骗到秦王陛下头上来了?”
“别人不晓得你那些把戏里头的真相,姐姐可全都知道!以前俺们姐妹失散,姐姐没办法照顾管教你,现在既然再一次找到你,就绝不会放任你劣根难改,到处骗人!走,跟姐姐回乡下去,这骗人终究是不道义的行为,即便你今天靠它坐上了高位,也总有一天会被拆穿,还不如回乡下嫁人生子来的踏实!”
崔婆看了眼凝着细眉没有开口的“巫女白”,抢先一步道:“怎么?小花你不会要矢口否认俺不是你姐姐吧?”
好一番唱作俱佳的独角戏,愣是将所有人的话头都堵了个半死。
黎筝原先还在想,该怎么帮着这俩骗子将戏唱下去,毕竟“巫女白”总是要开口否认这对假亲戚的,没想到,骗子有点功底在身上,这戏竟能唱得如此丝滑!
唱戏管唱戏,崔婆手里的那根物什却是个极大的宝贝,不能让其轻易触碰。
黎筝只顾着注意那根小木棍似的事物,扶苏却比她本人更为在意“巫女白”的名声。
他眉眼沉沉,抿着唇不怒自威:“满口胡言!小白是不是个合格的巫女,又究竟有没有骗过人,孤这样跟她朝夕相处的人才有发言的资格,尔等这般——”
黎筝扑上去捂住了扶苏的嘴。
若是现在将他们两人戳穿,那戏可就没法儿往下唱了,更别提揪出幕后主使!
她挤眉弄眼的对扶苏使着眼色,确认少年真的将心中怒意按了下去,这才松了手将人放开。
“白巫女到咸阳这两年有没有骗人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您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黎筝走到两人中间,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她再度提起交钱留人的约定:“二位先前不是说只要钱给到位,就将白留在这里不提婚约之事,如今这般又是何意?”
崔婆瞟她一眼,并未意识到眼前之人才是她真正想要陷害的存在,只将其当做这桩事件里头最为无关紧要的配角,她转了脸,泪眼朦胧地朝着扶苏道:“虽然阿父欠了老梁不少银钱,但我嫁与他这些年,早已感情深厚,昨天来的路上也商量好,要将那纸婚约作废,放小花自由之身,刚才与您二位说的那些话辞,不过是俺们听说您二位是小花的朋友,想试探一下是否真的情真意切的对待小花。”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崔婆抬手擦拭了两下泪水。
“如今知晓您二位是真的待小花好,这钱自然是不能收了。小花也不会被这婚契所碍,可以自由择取自己喜欢的人来婚嫁。”
这话说得感人至深,倒像是位手足情深的姐姐能说出的话来。
黎筝睨了眼扶苏,担心他会受到影响,当真将话听了进去,相信他们是那劳什子的亲戚。
好在少年面无表情,极为冷漠地扯了扯唇,露出了个嘲讽的笑。
经过前头崔婆对“巫女白”的那番诋毁,扶苏眸光冷冷,对二人的忍耐度显然已经到了极限:“那么意思是会让白继续留在咸阳,不需要与你们回乡下?”
真实的目的和意图到底是无法藏住的,一听此话,崔婆立刻嘴脸大变。
“不,虽然俺原本是那样想的,但如今一见小花,发现她还是这欺骗成惯的性格,俺认为,她身边需要一位年长者来教导她,所以,恕俺不能让她留在咸阳,而是要带回乡下去了。”
说来说去,竟然还是要将巫女白带走?
按照黎筝一开始的打算,将计就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现在他们来了这么一出,再让对方将巫女白带走,岂不是坐实了对方口中巫女白是个江湖骗子的说法?
一个侍从走向黎筝与扶苏,侧头用手掌捂着嘴,遮掩着口型小心地道:“这二位一来咸阳,路上便对不少人说巫女白并非巫女,只是用的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年幼之时也总喜欢骗人云云,所以我们才立刻将他俩接到了太子这边来,免得对巫女大人有不好的影响。”
扶苏面色冰寒,吐出的话语如同来自深渊地低喃:“他们怎么敢?”
那侍从吓得缩了缩身子,又道:“但有不少民众反驳了这二位的话,说巫女白是带来种子与粮食的人,是大家的恩人,不容他们胡乱造谣,要不是听说他们是巫女白的亲戚,说不得早有人将他们捆起来送到官府里去了。”
他道:“殿下,您就放心吧,巫女大人与您一样,在民间的名声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