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出了亭子,已经想好了怎么教训人了。
前几日有人跟她说了堰都里有一处荒了许久的枯井,把她扔进去,关几天,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直到身后回归平静,齐玹才缓缓的回过头,扫了一眼刚才沈姣待的地方。
赵寂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顺着他的目光,知道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枯井的位置已经让人透露给她了。”
“只要她真的动了手,许家小姐是从沈府出去后失踪的,两家很难不结下仇怨。”
“等到事情严重满城皆知时,再放出消息,说这一切是沈家小姐做的。这沈家小姐擅妒恶毒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到时娘娘脸上也定然是挂不住。”
“陛下更好颜面,绝不会让殿下娶这样一个人为正妃”,赵寂觉得此招丝毫没有破绽,不免轻笑道:“我们什么也没做,自然不会被人怀疑。”
谁也得罪不了。
“找人盯住了”,齐玹想起了一些往事,“沈姣可不是表面那般好相处的人,心思多着呢,别让她把人给整死了。”
赵寂想起自己见到的沈姣几次,虽然有些骄纵,但是在堰都城杀一个贵女的事情,应当不敢做的吧。
齐玹看出他心中所想看,给他说了个故事,“你知道相丞府的千金是如何失踪的吗?”
赵寂摇摇头,他不太关注这些事情。
齐玹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所有,那是他觉得甚是得意的一件作为。
“那年她大概八九岁,相丞把女儿教的很好,善良乖巧得很,她喊我太子哥哥。”
“我本来没注意到她的,可她把我认成了齐褚。我什么也没做,她却不仅对我深信不疑,还十分听我的话,想要让我带她去玩。”
说到这里,齐玹笑出了声,“我把她带到了粟阳,准备让她看看甚得她信任的那个太子哥哥是如何死的。”
影子不该得到信任和称赞的,那是会威胁到他的存在。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他努力想要得到父皇的认可,可当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去成长,可父皇始终对他不温不火。
可就在某日抽查功课时齐褚替了他一日,偏偏就得到了他一直想要那声夸赞。
他那数日的期望和努力变成了一场笑话。
他厌恶有人相信齐褚,那些信他的,他要全部抢走毁去。
影子怎么能见光,该是活在他一辈子的阴影下才对。
“然后呢?”赵寂试探问。
齐玹今日心情不错,很乐意把全貌告诉他:“后来没见着,因为沈姣知道了,她觉得我没带她,所以找人把怒气撒到了徐潇潇身上。”
“徐潇潇可能是被打死的,也可能是病死的”,他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饿死的。”
“毕竟我离开的时候,粟阳城危,城内的人为了活下来人食弱者,饮人血。若是她运气好些,应该剩具完整的尸体。
赵寂沉默的听完。
齐玹很满意他的反应,离开之前告诉他:“该去看看了,刚才盯着我的那个小丫头,如今还说得动话吗?”
……
许念从马车上跌落下来,裙衫全都湿了,她也顾不得,爬起来继续跑。
始终在暗处跟着她的魏泽有些犹豫,殿下让他藏好了,那现在这样,是继续藏还是帮一把。
许念已经跑到了一座废弃的府宅前,前方没路了,看样子只能跑进里面躲着才能逃过一劫。
那些追赶她的人也是这般想的。
她一颗心快要跳出了胸腔,顾不犹豫,直接推开了门。
院中不起眼处的一口枯井被雨水冲刷的发白。
斑驳的大门重新被关上,许念看着面前向着自己靠近了的人,退到了廊下。
魏泽决定不能再等了,刚准备出手。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喊声:“康依,动手!”
许念紧紧的看向那些已经到了跟前的人,全身都是冷的,但还是蓄足了力气,让康依和其他她带来的人能听得见。
康依带着人从四周一跃而下,那些人未曾料到还有人,当下想要跑,却又被堵在了院中。
许念平缓着呼吸,手脚有些发麻,靠着身后的墙才勉强站稳,一颗心快跳出胸腔里,却还是稳着声音道:“挑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打,等明日早市开起时,沿街把他们送官府里去。”
领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被骗了,“你是故意演戏给我们看?!”
话音刚落下,就被康依按在了地上。
许念刚才跑的太急,现在喉咙口就好像是火烧一般的疼,看着眼前的混乱,觉得有惊无险。
她太了解沈姣了,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旁边的看台之上,齐玹看戏的目光忽然顿住了,赵寂也未想到,竟然被她给躲过去了。
“这……我差点以为要成了。”
廊道下的身影全身被沾湿了,小小的一个隐在廊道下,明明看不见模样,齐玹却能想象得到,此时那双眼睛一定是又害怕又倔的。
“有意思”,临了还让他设计这么久的事情落空了。
“怕死还敢以身犯险,许家二姑娘远比我想的要有趣的多。”
赵寂神情有些凝重:“用不用我去……”
齐玹看了最后一眼,转身走时才道:“不用。也不算是完全失败,早市街上最是热闹,此举必定会把事情闹大,计划也不算是失败,只能说是换了一种方式完成。”
“那就这样算了?”他们的后面的计划也要随之变了。
齐玹回眸,目光不明:“也没什么仇,倒也不用那么绝。”
赵寂看着他倒是走的利落,心想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你原先就是准备要人家半条命的。
他们未再回头,也就没注意到,许念其实从始至终都在看向他们那处。
她的目光,从察觉到那高台之上的打量开始,就没离开过。
魏泽也看到了,从见到两人见到开始,他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了。
此时估摸着时间,转身也想要先一步离开。
“魏泽。”
刚动,门便开了。
许念没看见他在何处,只是站在门口,好似对着虚空一般的说,“我刚才跑的时候看见你了,你不要再躲了。”
魏泽没动,他藏的一贯很好,连那位都未察觉到他,她如何能发现。
“别人跟踪,都是居于后方,但是这最容易被察觉”,许念好像念书一样,脑海中前世齐褚的声音与此时自己的,几乎是重叠而出:
“你喜欢隐藏在必经之路上,在人之前,等着人走到你的视线之中,这样你能纵观眼前的所有,警惕除去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利。”
这是前世虞王让她去跟齐褚套来的消息。
那日她运气好,遇到了齐褚心情不错的时候,她问起魏泽的时候,齐褚凝了她一瞬。
她以为自己触及到了底线,会死在那日的,齐褚却只是抚了抚她的后颈,倚靠在塌上,轻笑出声说:“什么也不做,就想要知道,虞王妃拿孤当什么了。”
许念缓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的道:“你只听一个人的话,所以他给你的令是什么?”
杀她或者是……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刚才高台上了冷眼旁观的人,那身衣服,她刚见完。
或许,她误会了什么,就在刚才,她认错了人。
又或者是——
从始至终都没认对呢。
许念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表露情绪的能力,无力甚至茫然。
……
国公府内。
“小姐,你可有伤到哪里?”帘棠着急问。
许念已经重新洗漱了,抬起手,袖话落到手肘处,那白皙肌肤之上,划痕的血迹已经干了,只是带着疼没有消散。
时刻提醒着她,这乱糟糟的一晚上不是梦。
她摇摇头,让帘棠出去,然后自己从桌上拿了烛台,向着偏院的小院子走去。
那里空无一人,可亭中的放着的棋盘还没有收回,年初时她让人贴在门窗之上的对联喜字也还子上面。
许念推开了门,就靠着那盏烛灯,把眼泪照得亮极了。
想要砸了这个屋子,眼不见为净。
那翻滚着,杂糅在一起的情绪,让理智消失。
那绵长的恨,死前无助的挣扎,都在提醒着她,两条命,如何能抹去得了。
她抬手把滚落的眼泪给抹去,觉得世上大概没有比她还傻的人了。
身后忽然传来了轻响,惊动了瓦沿上时常走动的梨花猫,却未惊动屋中之人。
“小姐,你在做什么?”
齐褚站在门口,看见他声音一出,她脊背带上的颤粟。
许念转回身来,手中的烛台“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今夜没有月光,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他们陷在黑暗里,无声的注视着对方。
齐褚走出了一步,许念好似惊弓之鸟一般,疯狂的后退。
“小姐。”
“你不许这样喊我”,许念无助道:“你走,你现在离开我家,离开我,我不想要见到你!”
齐褚沉下眸来,闷声笑了一下,道:“终于还是发现了吗?”
他继续走近,“小姐这样厌恶我,想要杀了我,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多好的机会啊,小姐躲什么?”
“你、你要做什么?”
许念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惊恐的看着到了跟前的人。
“事情败露,无外乎杀人灭口,抹消证据”,齐褚轻笑出声,“小姐既然知道了,我肯定不能再继续留小姐了。”
什么也看不清,许念去感觉到了身前的压迫,眼泪止不住的流,风从外边吹来,迎面的凉意。
齐褚抬起了那张脸,感到她的畏惧挣扎,却没有松开手,强硬的让她看向自己。
“小姐若是不说出来,哄着我骗着我,等我卸下防备的时候,岂不是直接能取走我的命。”
他的声音在这一方漆黑中沉如鬼魅:“可小姐一刻也等不了的赶我走,打草惊蛇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小姐现在要试试吗?”
“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骗我”,许念从未这样绝望过,知道他是谁之后,她是该怕的,该恐的,甚至该是愤怒的。
可是她又不受控的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她。
齐褚一直看着她,觉得她哭得好伤心,那无声的呜咽抽泣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后,无法宣泄又痛苦难忍的悲鸣。
竟然会让他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
鬼使神差间,他伸出指腹,一点点的把她的泪给擦干净。
“恨死我吧。”
眼泪擦不净,她一直哭的很伤心,像是他真的做过很过分的事一样。
可他没有做过,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
她脆弱的好像碰一下就能碎在手里,可他不想要松手,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有愧,而就在现在,此时,他就想要她碎掉。
恨他也好,骂他也好,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在乎。
许念紧紧的咬住了唇,满嘴的血腥味弥漫,刺疼一层层的加剧,才让哭声终于喉咙间,不至于太狼狈。
齐褚发现了,他的拇指撬开了那齿贝,不容抗拒的摩挲着那口伤害自己的利牙,感受着那舌尖对他闯入抗拒。
然后残忍的告诉她:“既然知道我是谁了,那就好好记着,最好每日都想一遍,一遍不够就时时刻刻想着。”
“我欠你什么了,来讨啊,我随时等着,小姐若是要我的命,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哄得我交出去。”
他忽然凑近她,又亲昵又暧昧的吐息声响在耳边:“小姐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恶劣得很,从前还有所收敛,现如今小姐既然看破了,我便不用再演了。”
“小姐要看看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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