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韩雪绍和沈安世继续前行。
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站近一些,如此海潮声来临之际,他们也会免于被分散的下场。
不过,沈安世提出的一个观点却令二人深思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说的是:“倘若祝寻鱼和谢贪欢正好离得远,必定有一个会被传走,而我们两个人离得近,要么一起被传走,要么不会被传走。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海面’与‘海底’,一定会有一个地方只剩下一个人,如此一来就危险了,绍绍,我认为还是两个人更安全些。”
所以他们确认了一下祝寻鱼消失前距离沈安世的距离后,决定隔着半米远的距离。
沈安世在前,韩雪绍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看不到对方神色,还有点儿不适应。
韩雪绍并不是第一次望见沈安世的背影。
这是时隔百年之后,她又一次眺望沈安世的背影。
沈安世练剑,步伐稳健,下盘很稳,连发间的流珠也不会晃动,肩膀始终平如山川,他还戴着韩雪绍赠与他的那个玉冠,从后面看过去,翎羽形状的冰玉向上翘起,振翅欲飞。
他虽着白衣,远观朴素无华,仔细看来,衣袂处却留有暗纹,是浅浅的银色,汇成弦月的形状,偏下的边角处落着舒展的羽毛,根根分明,所谓鹏鸟出世,大约就是这般的景象。
在经历过巨型海兽后,绝境很体贴地给他们留出了时间,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韩雪绍盯着沈安世衣袂处的暗纹怔怔地看了半晌。
此前,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在与谢贪欢交谈后,从他口中得知魔界与仙界的纠葛后,她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
是她劝慰沈安世,亲口对他说出“倘若有的挽回,便挽回;倘若无力挽回,心中郁愤难解,便去寻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将他该受的罪责尽数返还于他”的话来,她说这些道理浅显易懂,而沈安世听了她的话,神情也有所缓和,川渊之行后,便决意寻到那个始作俑者。
万一......只是万一。
万一那个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断玉仙君谢贪欢,又该如何?
她怂恿自己的叔父去找自己的师尊,血债血偿?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人在事情发生之前,总抱有一种侥幸的心理,越有可能发生的,就越说服自己,非得相信它不会发生不可。韩雪绍的心沉沉地坠下去,总觉得胸口很闷,有点喘不上气的压抑感。
许是韩雪绍盯了太久,沈安世的脚步顿了顿,她听到不知是叹息还是低笑的声音。
“绍绍。”他并没有回头,声音柔缓,好言提醒道,“你几乎要将我看出个洞来了。”
韩雪绍这才意识到她出神的时间太长了,忙不迭移开了视线。
她说:“抱歉,我想到我已经许久没能见过叔父的背影了。”
沈安世明白了她的意思,闭着眼笑了笑,“你说的是当初的那几年时光吗?”
“叔父身边的人总是很多,除了那一次交谈之外,我没有找到任何与你交谈的机会。”韩雪绍语带怀念,说道,“我不知叔父曾向寻长老打听过我的琐事,起先踌躇满志,后来发觉你站得太高,除了走到你身边以外,我没有任何办法再拥有和你第二次交谈的机会。”
事实上,通读原作,韩雪绍也明白,不是她站得高就能够实现儿时的愿望。
她得走向沈安世,而沈安世给了她足够的机会,让她自己选择,到底要去往何方。
在原作中,韩雪绍一直呆在龙祁身边,从没有去主动找过沈安世,沈安世亦然。
“在海岸的那一天,我告诉过叔父。”她说道,“我的道心因叔父而生,而往后的那些时光都落在师尊身上,我是非要个依托才能与这世界产生联系的人......然而,如今师尊回来了,我如愿以偿,却也怅然若失。我逐渐意识到,或许是因为我将一切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所以道心才如此不稳,多年过去,纵使修为有所提升,却总也触不到渡劫期的瓶颈。”
韩雪绍道:“我的思绪不甚明朗,故而词不达意。对我这些妄言,叔父如何看待?”
她这么问,要是换成龙祁,定要说让她将一切都押在他身上就好了,其他都不用管。
但是沈安世几乎没有犹豫,说道:“道心只生在自己身上,若生在旁人身上,难免不稳固,这就像是依附在墙壁上的藤蔓,倘若墙壁毁去,藤蔓也就失了依凭。你的一举一动,合该因你心而生,不是因旁人而生的。你道心稳固,旁人无从下手,谁也没有资格干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