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鲤生的眼睛里在闪烁着这样的问题。
——怎么可能拒绝啊。
伏黑惠笑了,说:“好。”
收到五条悟的照片是之后的事,对方似乎正在全国各地巡回出差,忙得不行,知道鲤生已经没事之后也抽不出时间。
“夜蛾一直死盯着我,难以置信,他连硝子也不跟了,就一直盯着我,好像我随时都会跑掉一样!”电话里的五条悟满腹牢骚,恨不得把音量再放大一点,让夜蛾正道也听得清清楚楚。
“有几次差点就被你溜了,你还敢提?!”夜蛾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充斥着愤怒。
鲤生拿着那叠照片:“我收到照片了,拍得真好啊。”
五条悟:“是吧,那可是我精选的角度。没拿手机拍是正确的,手机的像素怎么能承载我们的感情。”
“说起来,很抱歉,悟,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记在账上,这必须得还!”五条悟哼哼两声,接下来的语气带着点鲤生听不真切的阴沉,“我也知道该找谁算账。”
应该是错觉吧,通讯电流总是会模糊掉一部分语气。鲤生也没太在意,把照片收好,又告诉了他自己现在的住址:“我会贴在冰箱上的,这样你一来就能看见了。”
“诶,你打算一直和惠住一起吗?”
“是这样没错。”
“唔……也不是不行啦。”
没能聊太久,那边似乎还在进行着任务,夜蛾正道能容忍五条悟半途通话已经是奇迹了。
能让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夜蛾正道一起出动的事情怎么可能简单。
他们在调查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对方以「狂言家」的身份出现又消失,连带着虎杖悠仁身体里的两面宿傩也暴躁不安分。
这小子还在那儿打电话,一副想要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忍痛挂了电话,五条悟摸了摸脖子:“别这么紧张嘛,天元大人不是也说那是个很好说话的家伙吗?”
“天元大人还说,那是在保证薄朝彦是清醒状态的情况下——他写下的东西和干出的事情可算不上什么清醒。”夏油杰拍拍他的背,“别抱怨了,走吧。”
五条悟拍了回去:“我还记得你和硝子的背叛行为,少和我套近乎。”
夜蛾正道:“……”
你们就一定得在我面前打架吗?
***
泉鲤生不清楚五条悟那边的具体事情,他又恢复到了除了赶稿之外无所事事的状态。
因为五条悟那一代的咒术师长时间出差,伏黑惠他们的工作量也巨增。
鲤生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听到那位女同学的控诉,而惠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他这段时间不会回家的事。
这也很神奇,有一个会告诉你动向的人,就好像这个房子不止是用来留宿的处所,而是一个真正的「家」一样。
鲤生说,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购置食材一类的东西。
伏黑惠说,好。
谁也没提过某个人的存在,他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晚,在大概十一点左右,泉鲤生刚从出版社那边回来,和禅院研一商量了有关《可以跟着你回家吗》的命名版权问题。
这种原地取材的行为鲤生已经干得相当熟练了,不过这次真的只是单纯的提取出概念,没有任何与现实中对的上号的内容。
两个流浪者相互依偎着创造出「家」的概念,就是这样简单的故事。
文章中甚至没有固定下来的住所。
流浪者想要找到遮风挡雨的地方很简单,那可以是24小时便利店的屋檐中,可以是天桥下捡来废弃纸壳搭出的「大箱子」里,可以是世界上的每一处角落。
但不会是温馨、令人留恋的固定地方。流浪的人漂浮无垠,他们没有能停留的,也不会为自己都不懂的概念而停留。
但两个人却会为了彼此,硬生生找寻着能名为「家」的东西。
看完稿件的禅院研一神情颇为复杂,评价道:“我现在觉得伏黑惠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了。”
鲤生:?
鲤生:“这和惠有什么关系?”
研一没解释,推推眼镜把鲤生送出了出版社,本想帮他打车,被婉拒了。
“不算远,现在也不晚,我散步回去就可以。”
说了这样的话,泉鲤生却在十分钟之后光速后悔,开始在心中痛骂自己。
干嘛不听研一的,研一什么时候害过你吗!
不仅仅是因为开始熙熙攘攘的小雨,还因为那个人——
那个男人双手插兜站在巷角,没有任何雨具,嘴角叼着被细雨洇湿的烟,模样和半夜街头会出现的落魄人士没有半点区别,像是落水狗,困顿得惹人注目。
只是嘴角竖着的疤勾得暧昧,就像他现在盯着泉鲤生的眼神一样。
鲤生立刻调转方向,不去看根植于皮囊的令人心惊肉跳的部分。
没走两步,他被拽住了。
“要求助的话左拐就是警察署。”鲤生还记得这家伙在自己「失忆」的所作所为,并且算起来他就是自己「失忆」的罪魁祸首,于是装不认识他,别开脸也不和他对视,“请放开,先生。”
“我被儿子赶出了家门。”
伏黑甚尔居然就这么和他演了起来。
他扔掉烟头,身影在鲤生身上透出大片阴影,和拉着人的力道相反的是刻意摆出的柔润语气。
“小孩长大了就会这样,忘了亲生父亲是怎么含辛茹苦把他带大,只会刻薄又冷漠地让人滚开,不要去影响他的生活。”
鲤生气坏了,瞪着眼斥责:“你算什么含辛茹苦啊?惠早就该把你赶出去了!!”
甚尔不接茬,还在演:“我怎么也算对小孩异常宽容的父亲,闹到警察署去多难堪,对孩子不好。”
泉鲤生已经气得牙痒痒,很想跳起来原地给他两拳。
“少在那胡言乱语!”鲤生恨恨道,“带着你满身血腥味滚去警察署吧,赶紧放手!”
“你鼻子还挺灵。”
“是啦,我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人渣的味道!”
“那就难办了,我本来的打算是诚心行骗的,你这样一戳穿就没别的办法了。”
鲤生倒是没害怕,就算这个男人收敛了虚伪的示弱,原本隐藏在笑颜下的倾略性显露山水……他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真的不熟。
“但是你出门又不怎么爱带大额现金,这样我很亏。”甚尔缓缓说,眉眼阴沉,“你知道我不爱吃亏。”
泉鲤生面无表情:“那你爱吃什么?”
甚尔张嘴就要开口。
“好了,这是我的问题,我不该问的。”鲤生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觉得血腥味更浓了。
他太熟悉伏黑甚尔了,这个男人满身血腥的时候也不该是这样的,或者说相反,他会保持着短暂的兴奋,懒得逗他,而是做出更有目的性的行为。
鲤生突然抬手,掀开了甚尔的衣服下摆。
他小腹的肌肉线条依旧明显,侧腹上有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是真的能被称为「洞」的程度。
而男人居然只是用透明宽胶带草草贴住,胶带边缘早被大量血液给浸得失去了粘性,勉强被贴身的衣物所压着伤口。
伏黑甚尔太少受伤了,也没人能在他身上留下这么严重的创口,只比致命好了一点吧。
甚尔这才松开手,依旧满不在乎:“你怎么比惠养的狗鼻子还灵。”
鲤生没理这算是骂人的话,他看得晃神,下意识问:“谁做的?”
“路过被咬了一口。”
“悟不是最近很忙吗……”
伏黑甚尔扯开笑,声音有些冷:“那得感谢他百忙之中腾出手?”
你们在闹什么——泉鲤生没问。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男人居然还能顶着雨和他在这里掰扯了半天没用的废话。
“就不能直接说实话吗!”泉鲤生攥着拳头,罕见地认真发火,“你真的一直在骗我,让我猜猜猜。伏黑甚尔,我为什么要猜,你有没有死在外面,死在谁手上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年就算发火也是毛茸茸的,没什么杀伤力,甚尔低笑了声,意思很明显——泉鲤生,你的表情可不是在这样说。
鲤生气得要命,转头就走,走出几米后又站停,很不耐烦回头瞪着他:“你怎么还站着!”
甚尔慢悠悠说:“不然我去警署?”
“……”泉鲤生真的要被气死了,伏黑甚尔真的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算准了他不可能就这么真的离开。
可鲤生又不想对着这家伙说好话。
眼看着真的要把人逼急了,伏黑甚尔才晃着步子跟上去。但鲤生脾气也上来了,冷冷盯着他,不为所动。
甚尔揉了揉鲤生的头,也不在乎自己的伤口有没有被扯到,或是青年想要原地咬死他的表情。
他弯下腰,额头差一点就和青年额头贴在一起,空中有潮湿的铁锈味。
“我没别的地方能去。”甚尔拿那双完美杂糅着凌厉和潦倒的绿眼睛看着对方。
泉鲤生一把挥开他的手:“还跟我兜圈子。”
“可以跟着去你家吗?”甚尔问。
泉鲤生:“……”
他磨磨牙,拉着男人的衣摆开始大步猛冲,边跑还不忘边痛骂:“你真的好混蛋啊!”
小雨还是没能彻底倾洒下来,血不要命地流,蓝发青年跑在前面,伏黑甚尔笑得很猖狂。
他其实也说过实话,准确的说是写过。不过看鲤生的反应,应该是没看见的。
想想也是,惠不会让他看见的。
伏黑甚尔难得地觉得可惜,那是个很好的机会,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还贴心地被「赶出家门」。
【私はあなたを愛していません
これは嘘です】
这种话没被看见也是没关系的。
因为现在泉鲤生还抓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
【……
我在垃圾桶边上找到了他,坐到旁边看他翻找出被便利店丢出来的过期牛奶。
他喝了一口,看在我缠了他这么久,还提供不少信息的份上,大发慈悲递给我,我也喝了一口。
「西边的公园停掉了直饮水。」
「我知道。」
「明天得换个地方了,最近好冷啊,好像天气一下子就转凉了。」
「とうじ。」
「什么?」
「因为冬至到了。」
「哦哦哦,不过我找到了一个能御寒的好去处哦,隔壁街的三船最近搬走了,新的租客还没来,虽然房子上了锁,但是院子里的狗屋可宽敞了,雨水滴不进去。我决定把那儿当这几天的新家!」
他看向我,把空掉的牛奶盒扔掉。
「可以跟着去你家吗?」他问我。
我点头:「过不了几天新租客就要来了,你快跟我来!」
说起来可真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也有开口问我的一天。
为什么呢?我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并得意地得出了答案。
只是炽热的还没冷。
只是慢热的没停下来,还在沸腾着。
哎,好吧,我承认,这是我从别人那儿捡来的回答。忘记是谁说的了,不过也不重要吧,我们经常捡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拾人牙慧也不算犯罪。
此刻的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带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冬至到了。
——————《可以跟着去你家吗》】:,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