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丁傲儿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博文却像是不在意,反倒是安慰道:“没关系,爹爹瞧着,赵七确实也算合适。”
“只是丁家与顾家水火不容,赵伯爷身处顾营,若是丁赵联姻,怕是会惹出一些事端来。”
一听这话,丁傲儿连忙问道:“会对爹爹,对丁家不利吗?”
丁博文索性坐下来,解释道:“当年汪家无人,汪家军被分解开来,其中最大的两部分便落入丁家与顾家之手。”
“顾大将军镇守西疆,丁家却在凉州,相互之间并无妨碍。”
“不过赵伯爷在顾家的地盘上做事,又是陛下亲信,若是与丁家联姻,也许顾大将军会以为丁家想谋夺他手中兵权。”
丁傲儿听了皱眉:“那以爹爹的意思,陛下岂不是想让顾大将军与丁家反目?”
丁博文笑道:“也许是怕顾大将军与赵伯爷太过和睦。”
丁傲儿似懂非懂。
丁博文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道:“傲儿无需想那么多,你愿意便嫁,不愿意便不嫁,只要爹爹在,自然是能护着你一世安稳的。”
“不管是赵家那小子,亦或者其他人,谁也不能欺负了我家女儿。”
丁傲儿双目盈盈,扑到父亲的怀中:“爹爹。”
哭了一会儿,她又抬头道:“女儿都听爹爹的。”
丁博文抚摸着她的长发,笑着说道:“乖女儿。”
“其实赵七也不错,永昌伯府倒是还算好人家。”
“爹爹同意,那女儿就听皇上的。”
父女俩商量着,却从未想过赵家人到底愿不愿意。
半个月后,殿试如约而来。
二月初会试的时候,京城还积雪遍布,寒窗生冷,等到四月初的殿试,京城却已经百花盛开,好不热闹。
殿试的规矩大,又是在宫中举行,已经通过会试的举人们,在入宫之前还需要经过礼部的培训。
赵云安自然也要参加。
会试足足录取了两百人,将礼部的院子都站得满满当当,赵云安到的时候,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马蒙此次名落孙山,前几日便已经启程回了云州。
赵云安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二熟悉的面孔,大约是在文会上,亦或者刘家见过,他们眼中多少有些不服气。
也对,他高中会元那一日后,京中便有传言,说他这个会元不过是程青松谄媚皇帝,所以才将他拉到了第一。
即使会试贴出了卷子,但文无第一,同一届的考生依旧不服。
赵云安只一眼,心底便苦笑连连,暗道皇帝一句话,让他仕途顺利的同时,却名声艰难。
如此,赵云安倒是落了个清净。
进宫的规矩他都学过,此时坐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却不知道他这番游刃有余,落到旁人的眼中又是一番官司。
“哎,这年头寒窗苦读,倒不如投胎擦亮眼睛。”
“有
的人投了个好胎,吃着祖宗留下来的语荫也能轻轻松松的高中。”
礼部的人才离开一会儿,便有人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
赵云安挑了挑眉,往那边看了一眼,果然是个生面孔。
“你看什么?”
赵云安淡淡道:“我看这位兄台很是古怪,听着像是想重新投胎的意思。”
“你!”
“莫不是对父母亲人心怀不满,他们辛辛苦苦将你教养长大,你反倒是怪他们不够出息,无法荫蔽子孙?”
“那可真真是不孝至极。”
那人脸色一沉,显然没想到赵云安瞧着文文弱弱,斯文得体,很是好脾气的样子,却是个牙尖嘴利的。
赵云安原本没打算与他口角,可他也是被宠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任人欺负。
眼看那人气得脸色发黑,有人出来打圆场:“都是同窗,将来还是同僚,诸位切勿因一时义气生了不快。”
赵云安淡淡笑道:“兄台说的很有道理。”
“这位公子,切忌不能因为会试高中,便要得意忘形,颠倒是非,否则祸从口出。”
走了个过场,赵云安最后一个到,倒是第一个就离开了。
他一走,方才那考生便忿忿不平:“他算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
旁人劝道:“钱兄,你明知道那是永昌伯府的凤凰蛋儿,圣上面前都是挂了号的,何必上赶着去得罪。”
“哼,我就看不惯他那嚣张跋扈的样。”
钱怀仁心底越发不满:“不过是个勋贵门户的纨绔子弟,偏偏还压了你我一头,实在是可恨至极。”
要知道他连中四元,差一点便能连中五元,若能连中五元,到了殿试指不定能连中六元。
可偏偏赵云安坏了他的好事儿,从此往后,连中六元的名号与他无关了。
“难道你们就服气?”钱怀仁大声问道。
考生中大部分人都不想惹事,尤其这一看便是神仙打架,他们连忙转头离开。
也许有人心底不服,但见赵云安不是个软柿子,倒是收敛一些。
钱怀仁无意之间倒是做了件好事,让赵云安杀鸡儆猴了。
他没看明白,只是看了更是生气:“一群孬种。”
“钱兄,二皇子还等着你入朝为官,到时候能添一份助力,你何
必与他较劲。”
原来这钱怀仁出自钱家,是钱家的旁系,同样也是钱家这些年来培养出最出色的一个。
他口中痛骂赵云安纨绔子弟,却不想想自己一路走来蹭了钱家与二皇子多少光。
钱怀仁一门心思想着大放光彩,帮助二皇子抢占皇位,哪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偏偏到了会试遇上了赵云安,心底自然嫉恨不已。
他恨不得挑动会试考生们的不满,闹得越大越好。
可惜考生们也不蠢,哪里会闹起来让他来领嫁衣裳,再者程青松贴出考卷后,大部分人虽有腹诽,但也承认赵云安确实是有才华。
赵云安这边上了车,马贵见他脸色不对,便问:“少爷?”
“今日有个马脸塌鼻子的考生说话难听,可知道来路?”
马贵不愧是万事通,很快回答:“是不是喜欢拿鼻孔看人,长着一双突眼的。”
“那是钱家旁支的钱怀仁,算起来是二皇子的表弟,他曾连中四元,在考前曾扬言定要连中五元,谁知……”
赵云安秒懂:“谁知被我占了先。”
怪不得气成了一只□□。
这么一想,赵云安倒是乐呵起来:“遇上小爷我,活该他倒霉。”
临了又说:“钱家是没人了吗,居然捧这样的人上位,也不怕给二皇子添麻烦。”
如今太子已经册立,二皇子成了荣亲王,四皇子成了康亲王,但都是空壳子的王爷,皇帝对他们的防备深入骨髓。
钱怀仁这般心胸狭窄,只会叫嚣的小人,赵云安并不放在眼中。
殿试这一日,众考生在宫门口集合等待入宫。
钱怀仁依旧是一副居高自傲的架势,过来放了狠话:“你瞧着吧,此次状元非我莫属。”
赵云安连眉头都懒得动一下。
他越是冷静,钱怀仁越是气愤,脸都红了。
赵云安冷眼瞧着,心底更觉得钱家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居然连这样的人都送出来。
“点名开始!”
随着一声公鸡嗓子,殿试的流程终于开始。
黎明时分,赵云安站在最前头,经历了点名之后才由宫人带领,进入宫廷。
历经多年,宫殿的变化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西边的位置多了一座道观,代替了曾经的天坛。
一番赞拜行礼,正是的殿试才总算开始。
赵云安一路上谨遵礼节,并未抬头,只隐约听见皇帝喊免礼的声音。
落座之后,自有礼部的人前来颁发策题,与之前所有的考试不同,殿试只考策论,考完一天在日暮时分便要交卷。
赵云安坐在最前头,目光落到策题上,心底便是一惊。
《赏罚之要,是谓国权,出纳王命,由其掌握……势倾天下,未之或悟;挟朋树党,政以贿成,奈何如?》
策题出自沈约《宋书?恩幸传论》,这句话原本是皇权与朝臣的干系。
但紧接着这句话的便是:权幸之徒,慑惮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构造同异,兴树祸隙,帝弟宗王,相继屠剿。
幼主!
永窃国权!
一滴冷汗滑落。
《恩幸传论》原不是这个名字,在沈约修编之前,又名《佞幸传》,也叫《恩泽侯传》。
凡是有功于国的臣子,则受封为功臣侯,因后宫授封的则是外戚侯,而恩泽侯指的是皇恩浩荡,因此所赐封的所有臣子。
今日殿试以此为题,显然皇帝也知道嫡子年幼,将来或许会有佞臣误国。
赵云安皱了皱眉头,一时无从下手,他心底暗暗琢磨着,此刻在皇帝的心中,他们永昌伯府是奸佞,还是忠臣。
“你怎么不写?”一个声音从前头传来。
赵云安心中一惊,原来在他沉思的时候,皇帝从龙椅上下来,正站在他前侧方。
赵云安忙道:“学生正在构思。”
皇帝点了点头,继续往后走了。
大殿安静,这边的稍许动静,其余的考生和官员自然都听见了,一时脸色变幻。
皇帝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只继续往下走。
经此一遭,赵云安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反倒是镇定下来。
皇帝有心试探又如何,这样的考题反倒是简单,只要往忠君爱国写就是。
不就是表忠心,上辈子他写过那么多的ppt,总有一些套路能对上。
赵云安深吸一口气,提起笔下,落下第一个字。
皇帝绕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便见赵云安纸张上已经写满了字。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