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帝后紧握着手心惊胆战,柔嫔搀扶着张太后,却不再那么紧张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更响亮了,即将到了跟前。
皇帝忽然开口问道:“母后,这些年儿臣可曾亏待过你?”
张太后身体一颤,柔嫔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皇帝对哀家,向来是恭顺又加,天底下人都是称赞的。”
皇帝却凄然一笑:“若是如此,太后为何要如此对朕?”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大皇子与张贵妃所作所为,哀家真的不知啊。”
皇帝却看向窗外的黑色和火光:“朕年幼丧母,多亏太后庇护才能活下来,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太后您一手扶持,朕才能坐稳皇帝的位置。”
“太后对朕的恩情,朕一直铭记在心,这些年来,朕也对皇帝疼爱有加。”
“可朕从未想过,朕把太后当做亲生母亲,在太后心中,朕却只是个早生了几年,却阴差阳错占了皇帝位置的可恨之人。”
图穷匕见,这对没有血缘的母子之间入紧绷的琴弦,一触即发。
张太后僵笑着:“皇帝这是说的什么话,哀家怎么听不懂了。”
皇帝却冷笑道:“太后与禄亲王谋划多年,怎么会不懂。”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
就连一只藏在她身后的柔嫔,也忍不住微微抬头。
下一刻,她便迎上了皇帝的眼神,那是厌恶中带着憎恨,就像是看世界上最肮脏东西的眼神,刺骨得让她心寒。
柔嫔身体微微颤抖,她其实容貌很美,只是皇帝喜欢明艳大气,如宸妃那般的大美人,宫中楚楚可人那一挂的便不吃香。
虽然侥幸生下了三皇子,柔嫔在宫中却像是个隐形人一般。
能够在宫中活下来,还养活了一位皇子,柔嫔自然不是蠢货,此刻她心底一阵凉意,下意识的打量着皇帝和皇后。
越看,她便越是心惊肉跳。
只见这对帝后手握着手,竟有几分稳坐钓鱼船的架势。
到底是哪里不对,柔嫔脑子飞转的转起来。
“皇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怪哀家方才逼你写了诏书,可这也是为了你我的性命!”太后强自镇定。
皇帝冷笑起来。
“如果朕没猜错,我那好皇儿此刻已经见到了禄亲王。”
“片刻之后,他们便会带着救驾的兵马回来,与那蠢货的人马厮杀一番。”
张太后忙道:“那是为了救驾。”
“等杀光了大皇子的人,下一个便轮到朕与皇后。”
皇帝冷冷说道:“他手握诏书,又有进宫救驾的好名声,到时候朕与皇后都死了,再也无人知道是谁动的手。”
心底不妙的预感成了真,柔嫔褪去低调沉默的模样,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人。
“陛下现在猜到了又能如何?”
她的声线极为清冷,却又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张太后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闭上眼睛:“原打算让你稀里糊涂的死,也算全了我们母子多年情分,偏你不肯。”
“难不成朕还要感谢太后与皇帝的绿帽之恩?”
话音落下,张太后与柔嫔的脸色都是一变。
再看皇后,脸上哪有一分诧异,显然也是早已知晓。
柔嫔脸色一变:“糟了,皇儿……”
张太后也终于脸色大变,颤抖着手指道:“那,那可是你亲生的骨肉。”
皇帝脸上只有冷意:“是不是亲生都不重要。”
“他若是,等朕百年之后自有阎王来判,他若不是,那合该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处。”
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敲打在张太后与柔嫔的心尖。
“你,你好狠的心!”
张太后捂着心口:“哀家就知道,你们李家人是没有心的!”
皇后此刻忍不住嗤笑起来:“太后真是可笑,你与禄亲王犯上作乱,将陛下逼到了今日的境地,竟然不知反悔,反倒是倒打一耙,这样厚的脸皮,到了地下想必也不怕见到先帝。”
柔嫔抬头,她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似乎诉说着情意。
“陛下是何时知道的?”
皇后冷笑:“看来你是认了。”
柔嫔缓缓起身,她一动,原本几个宫女太监立刻抽出刀剑,显然这些人都是皇帝提前安排好的练家子。
柔嫔并未靠前,继续说道:“认与不认还重要吗,陛下早已定了臣妾的死罪。”
“朕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柔嫔笑了起来:“陛下想必忘了当年一句话,便发配了白家满门,而我在浣衣局受尽委屈,即使生下三皇子,陛下又何尝有正眼看过我。”
“你生下那孽种,竟还有脸活着。”
“这皇庭之内多少肮脏事儿,这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并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他看向张太后:“母后,就为了皇弟,你不顾朕的性命便罢了,连寿国公府也不管不顾了吗?”
张太后阴沉沉的看着他,此刻哪里还有一点母子情谊。
“凭什么你早生几年,便能坐在这龙椅高高在上,而我儿是嫡子,偏要屈居人下,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皇帝凄然一笑:“果然如此。”
张太后冷哼道:“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时到今日,不过是各凭本事,拼一个你死我活。”
皇后扶着皇帝,抬头说道:“太后好狠的心。”
张太后平日便不喜这皇后,此刻更是冷声说:“若不是当年先帝做主,娶了这王家女做皇后,我们原本不必走到如此境地。”
“太后何必骗自己,张贵妃妹妹这么多年来,对太后您总是孝敬有加的,可是您的,也不过是把她当做一颗旗子,将他们母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笑张妹妹愚笨,只怕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弃子。”
张太后皱了皱眉:“你们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太后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却还需知道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帝缓过劲来,看着她问了句:“太后,你可还记得赵弛。”
太后脸色猛地一沉。
柔嫔心底也是一跳,那时候她还年轻,与禄亲王正是情深义厚的时候,哪知道有一次幽会的时候,竟是被赵弛撞了个正着。
禄亲王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当场便要了赵弛的性命。
“竟然是他?不可能。”
柔嫔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是禄亲王亲手将赵弛压在水池之中,硬生生看他被淹的半死不活,送回去之后更是一直派人盯着。
赵弛从被送走,到死去,中间一直都没醒过来。
那次之后,禄亲王更是派人一直盯着永昌伯府,一直到后来珠玉郡主闹出许多事情,赵家也毫无反应,这才松懈下来。
下一刻,却听皇帝幽幽说道:“那日撞见你们的,并非赵弛。”
柔嫔脸色剧变,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珠玉!”
张太后也猛然回过神来,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赵弛一死,珠玉便跟疯了一样。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都已经男婚女嫁,珠玉的孩子甚至还比赵弛的大一些,可偏偏人人都说赵弛是珠玉逼死的。
回忆如同一个蛛网,一旦理清了,脉络分明。
张太后恍然想起有一日,那时候她还很疼爱珠玉,便打趣的问:“若是你真喜欢赵家二郎,那祖母为你做主赐婚如何?”
当时珠玉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知道祖母疼我,可赵弛哥哥心底已经有人了,他们缘定三生,我又何必上赶着掺和,我是喜欢赵弛哥哥,可谁让不喜欢我。”
那个时候,珠玉骄纵,跋扈,在京城里头名声不好,却每日快乐的像一只小鸟。
一直到赵弛出事,那丫头便忽然疯癫起来。
柔嫔脸色沉凝,死死的盯着皇帝:“十二年,整整十二年的时间。”
“陛下,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何不赐死我与皇儿,而要忍耐到今时今日?”
皇帝并未告诉她,这件事自己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后来才终于知道。
他只静静的看着张太后。
张太后心底咯噔一下:“糟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母后,当年父皇驾崩之时,将太/祖皇帝一手打造的一支暗军交到了你的手中。”
“朕登基之后一支在等,可惜等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等到。”
张太后颓然坐下:“你,你竟早已知道。”
皇帝只冷冷道:“朕毕竟是皇帝。”
先皇走的太急,以至于没能交代清楚,有些事情皇帝一开始也摸不准,可时间久了,他总能察觉一二。
张太后死死的瞪着他:“你好狠的心,竟能隐忍这么多年,只为骗过哀家,夺取暗军。”
“那原本就该是属于朕的。”
皇后帮他顺气,连声道:“陛下,胜负已定。”
“是啊,胜负已定。”
皇帝站起身来:“想必此刻禄亲王已经看见了诏书,正带着他的好儿子,用原本该属于朕的暗军来厮杀。”
“不,不,不,快让他们走!”张太后怒吼道。
可惜她身边的人都被拿下,当场斩杀。
柔嫔脸色凄然一片。
皇帝冰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他一定会来,毕竟这里还有他亲生母亲,还有爱了一辈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