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国永没想到自己会再次以这个视角面对世界。
他躺在草丛里,湿润的空气附着在刀身上,刀刃半出鞘,大咧咧地敞开在地上。
星空下,月光照在弧度优雅的刀刃上,泛出清冽的寒光。
视线范围是三百六十度,不似人类只能使用双眼直视前方。刀剑之身没有前后,无需扭头就能看到四周。
此时,因为低矮的位置,他只能看到丰茂的野草,听到潺潺的水声。
审神者在哪?
晕过去了吗?其他人呢?
不好!和主公分散了!
鹤丸国永试图动一动,但他此时就像一柄最寻常的武器,没有化作人形的能力,也没有移动本体的方法。
啊这下糟糕了啊!
万一审神者落单,没有人保护要怎么在陌生的时代生存?!
鹤丸虽然常与惊吓为伴,但也不希望遇到出阵一次,把审神者弄丢这种考验心脏的鬼故事!
这种惊吓还是别有才好!
万籁俱寂。
只有水浪拍打河堤的声音。
夜风刮过,挡住他视线的野草纷纷被吹倒,茎叶间隙间,鹤丸透过摇摆的草木,看到了夜色下近在眼前的,湍流的河水。
还有昏迷不醒倒在河边的白栖川。
还是那一身宽大的白衣,长长的袍袖,此时已经浸满溪水,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到深了些许的颜色。
束发的绳结不知道丢在哪了,凌乱的长发盖住他的半张脸,散落在黑压压的石头上。
白栖川躺倒的位置十分危险!
他的半身泡在河里,衣摆随水流晃动。身体俯卧着,横陈在河道旁的土丘上,只靠双手搭在岸边。时不时有湍急的河水拍打过来,水花打在他背上!
湿润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显现出人类单薄的背脊。
夏季带着暖意的晚风吹过,缺少锻炼所以并不健壮的背影微不可觉地抖了抖。
身体起伏……还有呼吸!
风停了,野草再次直起身挡住鹤丸的视线。但太刀好像已经能透过重重障碍,看到危在旦夕的白衣公子!
不说夏季夜间冰凉的河水浇在身上会不会生病,光是那不停冲过来的水流,随时能将白栖川卷进河里!
昏迷的人随时可能淹没窒息!
歌仙呢?膝丸呢?
全都变回本体了吗?还是说,大家在时空中分散了?
金色的太刀开始振动,发出阵阵嗡鸣。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找到人把昏迷的主公救上来!不能再让他继续陷入危险之地!
这种时候,鹤丸再次感觉到刀剑之身的有心无力。
无论是被带进墓穴中作陪葬品,还是被盗墓、被偷走,刀剑的身躯永远只能被动接受,毫无作为。
只有被人类赋予自由身躯后,他们才得以实践自己的想法,施展那些身为刀剑时无法奢求的抱负。
焦急却毫无办法的太刀,只能孤单地在偏僻的野外竭尽全力的震动,刀鞘上金灿灿的链条和挂穗拍打在金属材质上,沙沙作响。
它毫不懈怠地鸣响了两个小时,终于在月上中天时,等来了一个过路人。
一个穿着袈裟,脑袋后面梳着一个奇怪的揪,看起来十分壮实的过路人。
这个衣着气质,和尚吗?
不,他虽然没见过江雪左文字,但通过小夜左文字,还是知道佛教好像并不是这个风格。
不管了!
无论他是什么信仰,正常人看到落水的受难者都应该救一救吧?
鹤丸震颤地更剧烈了,拼尽全力想要吸引男人的注意。他的刀刃本来插在鞘中只露出一半,现在已经快因为抖动而脱离刀鞘了。
必须赌一把!赌这个男人心存善念,不会见死不救!
被寄予厚望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穿梭在荒郊野岭。刚收到的消息让他很满意,心情愉悦之下,甚至愿意慢悠悠步行回驻地。
不过,他往日也很少使用咒灵代步,毕竟他可不能留下咒力残秽……
哦?什么东西在响?
披着夏油杰壳子的羂索扭头朝声源地看了一眼。
金属反射着月光。
是一把被扔在野外的武器?
武器在自己动?
有趣!是诞生诅咒了吗?
杀过人见过血的利刃总是带有持有者或被害者的怨恨。上面承载着杀人者的愤怒和被杀者的恐惧,曾经很容易成为咒灵的载体。
不过那是冷兵器时代的事情了。
现在,除了激情杀人,很少有直接用刀作案的凶手了。人类的手法越来越精妙,下药密室钓鱼线,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让羂索大开眼界学到很多。
偶尔有人用低端粗糙的手法亲自发难,也大多使用容易隐藏的匕首。
很少见到这种长度的太刀了,尤其还是见过血,带有煞气的。
羂索拾起掩盖在密集草丛间的太刀。
“唰——”利刃出鞘。
真是把好武器!
锋利尖锐,光可鉴人!握在手心挥舞两下,如臂指使,剑锋可以轻易削去一片柔韧的丰草!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振刀剑生出的灵智。
从被他握在手中起,澄金刀柄就在微微发烫,暗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他的手臂指向旁边的河水。
他当然看到水边上躺着的人。羂索本来不打算救人,他对人类可没什么友善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