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漂亮, 漂亮得像是神明的后花园,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绿茵茵的草地,枝繁叶茂的灌木丛, 盛开在浓绿中的玫瑰、蔷薇、月季……
花的种类有很多,一时间叫虫辨认不清,红的、粉的、黄的……那些明亮轻快的颜色一簇一簇紧紧挨着, 那圆鼓鼓的花苞饱胀地格外水灵, 似乎只要多晒些太阳就能立马盛开。
在花丛的背后是丛林, 茂盛到一眼看不到尽头,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被光斑笼罩, 淡色的尘埃在阳光下蜕变成了金色的颗粒, 正在温暖的空气中流淌。
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充满了勃勃生机, 是一种任何虫看了都要流连忘返的伊甸园。
坎贝尔站在一片小花丛中。
他对于各种各样品种的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爱,但是当他感知到这里是顾庭的精神力世界后,他便对此处的一切花花草草格外小心照顾, 连走路迈步都要看顾着脚下,生怕自己哪一脚踩坏了地上的花朵。
每一个虫族的精神力世界都反应着自己本身的精神、身体状况, 坎贝尔从幼年的经历到成年后的打拼, 以至于他的精神力世界常年不见光明,唯一陪伴着自己的只有黑暗、血腥以及杀戮,就是他自己也早已经习惯。
但是这里不一样——这里永存于阳光之下,不见任何的阴霾。
坎贝尔没有见过其他虫的精神世界, 是顾庭让他拥有了很多的第一次,同时,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光明的精神力世界。
他有些痴迷地吸了一口气, 不再是荒星上充满了烟尘与血气的腥臭, 而是大自然中绽放出来、带着淡淡清香的滋味,青草、繁花、树林,坎贝尔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属于顾庭的气息便无孔不入地侵入到他的体内。
——叫他欲罢不能。
银发雌虫漫步在一片花丛之中,他抬头打量着四周,猩红色的眼瞳中浮现出几分浅浅淡淡、被压制在沉稳之下的好奇。
走着走着,那原本属于雄虫的费洛蒙也在须臾之间散发出来,就像是朦胧的雾气瞬间萦绕在山林之中,将苍翠的树木遮挡成一片灰色,乌云聚集,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潮湿的树林生长出深色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坎贝尔的周围,就好像他时时刻刻与顾庭纠缠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汹涌的、来自于雄虫的气息霸道极了,寻找着可以挤进去的任何机会往坎贝尔的衣衫里钻,光是钻还不够,它们蹭着、挨着、挤着,那一瞬间坎贝尔甚至觉得要被它们挤到了身体的最深处。
明明从外貌上看,年轻的雄虫是那种毫无攻击力的贵公子,他应该端着酒杯走在宴会之间与来宾们推杯换盏,或者拿着书籍站在庭院里享受午后的阳光,也或许应该是拉着貌美的舞伴一步步走入众虫的焦点……
总归他该是优雅、随和、温柔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冲动、猛烈、霸道。
此刻,来自于顾庭的费洛蒙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它们推推搡搡地担在坎贝尔的身上,紧紧贴着,从脖颈到肩胛,又从腹部延伸到脚踝,几乎是密不透风地将银发雌虫包裹在它们的范围之下。
在精神力世界中一切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坎贝尔没能走出几米远的距离,就被对方的精神力缠得双腿发软,有些难以控制原本平稳的喘息。
他低声咒骂道:“小混蛋……”
只可惜被骂的听不到,骂虫的则是被那些调皮的小家伙们缠地腾不开手,便只能尝试商量,“别……先等等的……”
那些跳动着的小家伙们似乎听懂了,它们稍稍停歇,却还是亲密地蹭在银发雌虫的皮肤上,像是离不开妈妈的小崽子,黏黏糊糊,什么时候也长不大似的。
坎贝尔轻咳一声,他有些难耐地动了动手,原本盘踞在后背的虫纹也开始颤抖着移动。
好在现在的刺激不比刚才那样强烈,他理了理衣服,继续往前走着,试图在这一片林子中找到小雄虫的身影。
忽然,从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一阵动静,银发雌虫循着声音望了过去,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立着的水镜,镜面光滑剔透,似乎可以透过它看到另一个世界。
坎贝尔缓缓走了过去,他看到镜子里是另外一副天地——发黄的墙纸,有着细小裂纹的地板,贴着老旧画报的电器,种满绿植的小阳台……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的陈旧装潢,充满了时代感,是如今的社会见不到的模样。
不,是在整个星际都见不到的模样。
他在房子中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摇篮。
那摇篮是藤条编制的,上面吊着几个有些被太阳晒褪色的小玩具,纱帘半开,能看到内里的被褥,似乎还有什么藏在其中轻轻起伏。
坎贝尔的心脏猛然一跳,他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下一刻,他抬手靠上镜面,水波荡漾,瞬间一阵吸力浮现出来,似乎能把他带到另一个世界。
于是这一次坎贝尔没有任何的犹豫.52GGd.,直接抬脚跨入了镜子中的世界,顷刻间天地旋转,眼前的景象像是涌动着的漩涡,片刻的昏花之后,等坎贝尔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屋子的中央。
他置身处地于那本不该存在于星际时代的小房子之间。
似乎是有些激动,像是即将碰触到什么隐秘的答案,他身后的虫纹早就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思,开始缓慢地蠕动着,逐渐从脊背攀爬到了前胸,甚至一股脑地向下延伸至腰腹、四肢,开始大张旗鼓地巡视着自己的地盘(虫纹自己会动,是设定)。
银发黑皮的雌虫缓缓走到了摇篮的面前。
他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深红的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终于又靠近一步,把自己的视线放在了摇篮之中。
那摇篮里铺着天蓝色的小被褥,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孩正酣睡在其中,两只小小的手握着拳头,还可以看到可爱的肉窝,半截脚丫露在小被子外面,因为陷入沉睡而脸颊浮现浅红,一副沉浸在香甜梦中的模样,看得坎贝尔的脸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坎贝尔很确定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他记挂在心里的小宝石。
又漂亮又可爱,小小的一团,白白嫩嫩,是必须要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小宝贝。
他慢慢俯下身体,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俊美的五官上浮现了一层柔软的情意,连平直的嘴角都勾起弧度,整个虫的气势在顷刻间柔和了起来。
银发雌虫伸出巧克力色的手,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在婴孩的侧脸。
很柔软,就像是天边的云朵,干净里透着懵懂,是一尘不染、被藏在后花园中的小王子。
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猛烈的麻痒感从坎贝尔的指尖传来,直击心脏,似乎连大脑也在一瞬间陷入了死机的状态。
坎贝尔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那是某个黑发孩子一步步成长的经历:
他看到那个孩子拿着拼音书笨拙地学着说话,当每说对一个词时便会被温柔的母亲抱在怀里夸奖;他看到长了个子的少年背着书包走进校园,周围是和他打招呼的同学,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他也看到了在阴雨天的墓地之中,身子骨单薄的少年站在雨中,泪水与雨水混着滴在草地之上,那单薄地像是一片纸的身子似乎即将被黑暗吞噬……
后来的日子里,少年似乎总是踽踽独行,他在一夜之间长大,努力又孤独地生活着。
只可惜,老天似乎与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已经是青年的他刚迈入安稳的生活,便收到了一纸病例书,那一刻过往的黑暗似乎又卷土重来,并且一次比一次更猛烈……
后来的日子,青年便只能与各种各样的医疗设备做伴,最开始他还可以穿着病号服走在绿茵茵的草坪之上、看着碧蓝的天空、听着树上的鸟鸣;可随着日子的推移,他的双腿逐渐无力,自由被剥夺,便只能被护士推着轮椅看过春夏秋冬、渴望着窗外的世界。
只是他最终没能熬过那个春天,失控了的汽车冲过拦车杆,在人群的惊慌失措之下,一切都变得刺目。
那一刻坎贝尔只能看到鲜红的血液忽然洒在半空中,似乎有什么重重落地,下一刻,一切都消失于无。
“不要……”
坎贝尔们猛然惊醒,他依旧站在摇篮之前,里面躺着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冲他露着笑容,还没长齐的乳牙又白又嫩,脸面天真无邪,根本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经历什么。
银发雌虫神色复杂,他抬头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与星际时代差别极大,大约是追溯到几百年前都不会有的风格。
坎贝尔忽然明白萦绕在顾庭身上的游离感从何而来——他的小宝石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出现在坎贝尔的心头,恐惧、害怕,以及荒芜的凄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长久地留住那抹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摇篮里的孩子还在开心的笑着,他似乎天生知道眼前这个身形高挑的陌生人不会伤害他,他甚至还伸着手,想要得到对方的拥抱。
“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