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菜和阿莫尔抖着虫翅不停地发出“簌簌”声,恩格烈和维虫肢轻颤,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纵使他们靠近了蛛网,却也难以将牢牢黏在一起的蛛丝扯开————它们太牢固了,似乎得不到主人的命令,便永远都不会放松。
力道太小撕不开,力道太大怕伤着里面的虫,眼下任凭外面的雌虫们怎么着急,蜷缩在虫蛹里的顾庭却睡得格外沉。
小雄虫清瘦的身体缩在坎贝尔的怀里,柔软丰腴的胸膛荡漾着内里强有力的心跳声,那像是一道成调的催眠曲,宛如一瞬间回到了母亲的摇篮之上。
顾庭又做梦了,只不过这一次梦中加入了新的角色——
荒芜的星球如同狂风过境,唯有深埋于地下的虫巢保持了完好。而在虫巢之外有一片巨大的空地,那里原先立着的树木东倒西歪,像是被什么东西横扫过一片。
在空地中心,趴着一只巨大的蝎子,蓝到近黑的高度几丁质外皮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原本漂亮、线条流畅的外形上出现了多处破损,诡异的蓝色血液安静地从他的伤口中流出,很快就洇湿了一片暗灰色的土地。
不知名的星球上刮起了狂风,随着狂风呼啸,窸窸窣窣的动静逐渐从空地外侧传来——
那是一群雄虫,他们的模样千奇百怪,均是最原始的形态。
当他们看到地上的蓝色血液后,明显一个个都兴奋起来,或是扇动翅膀、或是扬着钳足,加快了靠近的速度。
巨大的蝎子感受到了威胁,他艰难地试图爬起来,却在数次尝试后失败,那黑蓝色亮面的尾钩颤了颤,堪堪举起到半空,却又因为卸了力气而一下子重重地砸倒了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蝎子的力竭令其他雄虫更加兴奋愉悦,他们一个个化作人形,动作却野蛮暴力,半虫化的身体抬起了巨大虫肢,毫不留情地砍在了蝎子的尾端。
漂亮的尾钩被斩了下来,体节被暴力拆除,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那虎落平阳的蝎子变成了一副散发着死气的空壳。
雄虫们欢呼着,他们扛着那巨型的体节、手捏着黑蓝亮面的尾钩把玩,甚至还蘸着巨蝎蓝色的血液涂抹在了自己的手臂、脸上,似乎在为这一场胜利的屠杀而大肆庆祝。
与此同时,被关在虫巢中的虫母耗尽力气诞下了一枚烟灰色的卵,那卵鞘可怜巴巴地皱着,像是过分干瘪的豆子,几乎毫无生命特征,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死去。
虫母撑着肥大笨重的身体靠近那枚可怜的卵,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如同唱着摇篮曲的母亲在嘴里轻轻哼着歌,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卵鞘,又催动着自己近乎千疮百孔的精神力注入到虫卵之内,直到眼睁睁看到烟灰色的卵鞘逐渐褪去了暗淡,染上了一层稚嫩的肉粉色。
重新获得生命活力的卵很漂亮,卵鞘在精神力的滋润下逐渐变得透明,内里的肉粉色肉膜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蜷握着的小拳头,小小的肉窝都散发着可爱的光辉。
虫母安心地舒了口气,明明是男性的躯干,却因为汗涔涔的鬓角和慈爱的神情而晕染出母性的光辉。他蹭着地上的草垫,艰难地坐在虫巢的角落里。虫母伴随着嘴里哼出的歌谣,缓缓晃着怀里的小家伙,这一幕似乎是这个星球上难得的温情。
顾庭站在不远处,他既看到了雄虫们残害巨蝎的一幕,又看到了虫母成功生产后安心的一幕,一边是暴力与残忍,一边是温馨与慈爱,两幅画面对比强烈、充满了撕裂感,可偏偏它们又是同一时间发生————
他看到雄虫们拖着巨蝎的体节往回走,看到虫母似乎感应到什么而神色慌忙;看到了某只恶劣的雄虫将那截尾钩从虫巢的洞窟上方扔了下去,看到虫母在注意到掉落在草垫上的尾钩而震惊痛苦;看到那枚卵鞘被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石洞的缝隙里、并盖上了厚厚的草垫,看到虫母失神地搂着尾钩陷入了悲怆……
剩下的一切与上一个梦境重合,在时间节点即将靠拢的瞬间,这一场梦再次戛然而止,被画上了一个并不完整的句号。
————砰砰砰
强有力的心跳声砸在小雄虫的耳边,长久的一段梦境后,顾庭忽然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昏暗,缠缠绕绕数十圈的蛛丝仅仅能透过几分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少地可怜,却正好有一处蛛丝略薄的地方流出光晕染在了深深的巧克力色上。
顾庭一愣,刚想挣扎着乱动,就被身后的手臂紧紧搂住、往下一压。
“————唔。”
一整个埋住的大动作阻隔的顾庭想说话的意图。
偏偏被埋的雌虫只是在暗色调的光线下懒散地眨了眨眼,手掌轻轻拍了拍小雄虫的脊背,似乎在责怪某只小幼崽不好好接受哺育的淘气。
黑寡妇蜘蛛有着吞食同类的习惯,它们就像是一台无情的吞食机器,吃任何东西都是为了便于自己繁衍后代,因此在雌性黑寡妇眼里,雄虫仅仅是提供J子和一顿免费小吃的供给者——雄虫的存在,甚至比不过已经被雌性黑寡妇蜘蛛含在体内的J子。
但显然,此刻某只陷入发情期的雌虫将未成年的小雄虫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于是根治在身体深处的母性觉醒,他尝试喂养这只过于瘦弱单薄的小家伙。
顾庭被埋的一窒,他曾经想过自己与群友们面基以后的日子,那时候他认为暴君即使在现实里,也一定是那种沉默寡言、却能运筹帷幄的严肃款雌虫,一定是那种不怎么说话、却叫其他虫不敢违背的存在;只是此刻,顾庭又有了另一种解读,或许——暴君是一只想养虫患的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