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小孩(1 / 2)

但凭什么要先贬低自己又夸商诀?

朱振想欲扬先抑,讨好商诀,也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做那个“抑”吧。

郁绥沉下眼,冷凝的眸衬着西垂的日光,漂亮的五官染上几分恹恹的不耐,像只矜贵的猫。

后排唯一的幸存者商诀漫不经心地侧过头,微抬着下巴,侧脸隐没在光下,冷淡寡欲。

没人知道朱振在发什么癫。

他却已经自顾自继续地翻开了手中的书。

“郁绥——我们东城一中的名人。”

他语气嘲讽,上下打量着郁绥,在看到他一头张扬的粉发时,眸底的嫌恶越发不加掩饰。

“既然进了实验班,那就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看你今天睡了一整天,对老师讲的东西都不屑一顾,一定对书本里的知识都融会贯通了吧。”

他低着头,下巴上的肉堆叠出几层,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浑浊的镜片折射出模糊的光斑,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朱振随手将英语书翻到最后几页,停在单词表上,他推了下眼睛:“既然这样,老师来考考你,你这么聪明,给大家做个示范,不是什么问题。”

一串明嘲暗讽下来,教室里的人瞬间冷汗直流,目光不住地在郁绥和朱振身上徘徊。

先前在班里开的那句玩笑话一语成谶,郁绥和朱振估计真要在第一天就干起架来。

毕竟朱振话里话外的针对意外都太过明晰了。

实验班的人背单词快,班里有一半人在之前就是朱振的学生,已经将前五本必修课本的单词背过了三遍,选修课本简略翻了一遍,但郁绥作为一个连书都没翻开的学渣,怎么可能知道朱振考的是什么单词。

“药膏,油膏,来这个单词拼写一下。”

郁绥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倒不是因为不会拼写,这个单词,他甚至能说的上一句过于熟悉。

之前郁瑶子宫癌住院的时候,都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在某一个瞬间像浪潮一样上涌,惨白的灯光下是遍地散乱的药片与药膏,他双手颤抖着,假装没有听到病房里医生和妈妈的对话,唇瓣却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铁锈一样的味道蔓延开来,只有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痛苦。

那个时候,宋郎华在做些什么,在和小三在别墅里你侬我侬,在和他的私生子父子情深……

想到那段糟糕的时光,郁绥的眼睑半垂下来,纤长的眼睫在皮肤上错落出阴影,遮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近乎沉默地开口:“ointment。”

教室里的氛围更静了,没人能想到郁绥能回答得上来,朱振也因为诧异晲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整理好表情,又问了一个:“合乎语言习惯的,拼一下。”

还没等郁绥回答,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一样,补充了句:“对了,发音也要标准,用美式发音。”

这回教室里倒是没那么安静了,从角落响起很轻很轻的声响,笔尖落到纸张上,你来我往,大家小心交流着。

“猪头又发什么疯啊,我头一次听见他考单词拽这个美式发音。”

“不知道啊……他故意针对郁绥吧。”

“用脚指头都看出来了,他故意的,郁绥这回惨了……”

“美式发音……我们班不是刚转回来一个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吗?”

有人想到其中的关窍,犹豫的目光不断在商诀脸上回荡。

教室里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透明的纱布上描绘出或深或浅的阴影。

郁绥垂着眼睫,郁瑶在病房里的苍白瘦削的模样不断浮现在眼前,他搭在裤缝的手蜷缩成拳头,眼前浮现出一层单薄的水雾,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扯了下唇角,连表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反正朱振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自己成为那个悲惨的鸡。

想到这儿,他干脆直接摆烂:“我不会。”

他高傲地抬起下巴,身上那些浓烈的情绪化成尖锐的刺,极具侵略性地向外伸展。

“剩下的也不会,你不用考了。”

他语气直白,没给自己留丝毫的余地。

坐在他身边的商诀最先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他不动声色地侧过头,掀起上眼睑,平缓地看向郁绥的脸。

傍晚的夕阳在窗外荡出余晖,给舒展的云泼了层橙粉,又逐渐晕染开深色,火一样绚烂。

郁绥微微低着头,灰粉色的碎发耷拉在耳廓处,将浅棕色的瞳孔遮挡住大半,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男生的下颌线条流畅而干净,唇瓣抿起来,扯出一条平直的线,精致的眉眼染上恹恹恹的嘲讽,但因为皮肤太白,在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以至于眼尾处那点单薄的红色便格外明晰,混着那颗泪痣,有种很易碎的脆弱感。

郁绥这是……

哭了吗?

很遥远的雨声撞入耳畔,混杂着男生白皙干净的面容,商诀的手一顿。

手背被黑色水性笔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曲线,在冷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目。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商诀下意识地认为,郁绥这样的人,应该永远骄傲鲜活,就像今天上午挑衅自己那样,而不应该露出这种……

这种柔软而惹人怜惜的模样。

想到这儿,他状似不经意地将水性笔摔到了地上,弯腰俯身去捡,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楚郁绥脸上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故意,他的动作过于缓慢,在这一晃而过的片刻流速里,他看清了男生眼底的水雾。

泛着潋滟的光。

商诀弯折下的腰紧绷出一道利落的弧度,再度直起身后,他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摩挲了下指尖,随即将目光放到眼前咄咄逼人的朱振身上。

对方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手里的英语书咣当一下砸到了桌子上,对着郁绥阴阳怪气:“郁绥,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对老师的态度吗,难道你的父母没教过你什么是尊师重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我今天在监控里观察了你一天了,你就没有一节课不在睡觉。你自己说,你对得起你自己吗,对得起宋董事长和你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