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谣传(1 / 2)

长安君轻车回京后, 先是独自进宫拜见秦王。

适逢秦王正于勤政殿内处理政务,长安君得允见驾后,先是除去冠冕袍服, 顾不得秦王惊诧之色, 仅余素色长衣直接躬身而拜, “成蟜或有妄言,虽乃权宜之计,仍需首先禀于王兄。”

见那素来“任性妄为”的弟弟如此谨之慎之, 秦王面上神色微变, 心中早已有所猜料。

瞧着秦王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长安君不再打哑谜, 而是淡淡出声, 将洛邑之行的所见所闻悉数禀明说清,包括为求平安返回咸阳, 他同吕不韦所许下的“荒唐话”。

秦王难得兴味挑眉,他这个弟弟似乎越来越会给自己惊喜了?

毕竟平素见他总是一副不谙权计的模样,风花雪月、诗酒逍遥,自是风流惯了, 如今跑了趟洛邑,却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了。他既肯主动坦白, 则足以说明对方的诚意与信任, 若秦王再以此为由,怀疑他与吕不韦图谋不轨, 那便有些欲加之罪的意味了。

不过……

秦王强迫自己顺下心底涌涨的情绪, 他千算万算, 也未能料到吕不韦是有此心思, 打算用崔元来取悦于自己。若按成蟜所说, 自己着他代为赴会,那崔元与他可有发生些什么?

心中忽而泛起几分涟漪,秦王掩面低咳,随后方道:“小事一桩,无需挂怀。”

见秦王并无降罪之兆,长安君在其目送中起身而退。

待长安君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秦王方提起毛聿,手书密信一封,交由驿使快马加鞭,星夜驰送洛邑吕府。吕不韦自长安君一行离去后,心中便常有不安之感,谁知忐忐忑忑方过半月,便自驿使手中收到秦王的亲笔密信。

秦王先是自信中厉声喝斥其胆大包天,胆敢以淫/色行贿长安君,撺掇谋逆,此罪本无可恕。然顾念先王之情,免其株连死罪,而责令其即刻缩减开支、闭门谢客,若有再犯,全族迁往蜀地,世代不得返回。

吕不韦肝胆俱颤,慌张欲跪之际,还不忘着人去寻方士徐山,想着用崔元之毒来作最后一搏,谁知却听府中下人回禀,自长安君离去后,徐山亦跟着不知所踪了。

脑中空白了数秒,吕不韦方才知晓自己不过是上演了一出跳梁小丑的戏码。崔元与那徐山没准儿早有勾结,甚至徐山的名姓都不过是伪装而已。

王上此行,已为自己留足了颜面。若是他再执迷不悟,大概便只剩嫪毐的下场罢?

终是明白秦王此番心意,吕不韦先是于府中跪地谢恩,随后进屋手书上折,主动向秦王请罪,请求将全家迁往蜀地,以此消除秦王顾虑,或许还能为后代留下几许生机。

秦王准奏。

·

崔元自回咸阳后,便于蒙府之中彻底搬出。

他先是用秦王赏赐置办了一处新府邸,为阿芜与张良开辟了独居小院,又帮大黄与小黑搭建了升级版寝窝,省得两位大爷互相看不对眼,整日张牙舞爪地彼此伤害。

除此之外,崔元还于后院专门辟出一块菜地,闲时用以养花种菜,陶冶身心。

张良被秦王抽去陪同扶苏读书,由李斯专门负责讲经学义,本是日日进宫不见人影。后来秦王不知如何看出扶苏此娃外强中干,体质虚脆,平日勤学的同时,又吩咐崔元教其强身健体之术。崔元难以推拒,只能领命教习,因而扶苏也成了府中常客。

毕竟朽木也怕心诚,更何况史书上的公子扶苏,本是那样恭谨勤学的人设。如今性格严重跑偏,总是有些原因存在的,虽然他暂时还未找到。

如此热热闹闹过了一阵后,崔元润色再三,终是得机将《治秦论》亲自进献秦王。秦王应是颇有感触的,听相熟的宫人说,秦王夜夜入眠前总要翻看几遍才算舒心。

想着机不可失,崔元趁热打铁,直接上疏改良农具之事,又将楚国时所造新纸提纯几版后交予秦王瞧看。秦王如获珍宝,就差当即题诗百首以示欢愉。

在崔元建议下,秦王同意在咸阳试开学司,第一期教学内容,便是以白纸锻造为题。确定主题后,便下令自各地层层举荐优秀匠人来京参学,待期末考核通过后,方能功成而回。

崔元白日授课的间隙,还会叫上张良与扶苏二人一道研制新型农具,不过数月便造出第一具曲辕犁车,随后便在秦王应允的前提下,借了片良田来实验试耕效率。

不知打哪儿听来的风声,崔元前脚方自田间归来,后脚便听侍者来禀,说是长安君车驾如今正停在府门之外。崔元本已有些乏了,此时听闻长安君的名讳,消停数月的脑中还是不受控制地窜出几则画面,那种让人无所适从的亲密感非但没有褪灭,反而一瞬间再度高涨。

可他二人明明,已有许久未见。

崔元还待犹豫的时候,长安君便已在侍者紧随下,直接踏进门内。远远地,崔元 便瞧见那道愈发挺隽的身影,眉目周正、容姿昳丽,仿佛所有相冲的形容词,都能完美融合在对方身上。

许是见他没有反应,成蟜挽起衣袖将将凑至他身前,“崔兄且教我试试新犁?”

崔元闻声回眸,瞧着对方诚挚莫名的目光,心中终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