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1 / 2)

浮玉山万籁俱寂。

月色下。

三千弟子的衣冠冢上, 有一层细碎的黄沙随着夜风悄然滚动,再覆盖其上,让那一个个名字被西北的凉意与粗粝摩挲。

血池还未处理完毕, 小虎峰外有一层明晃晃的结界, 再拉开了闲人免入的封条, 避免寻常弟子勿入此处,再造成什么祸端。

浮玉山外有呜咽的哭声细碎流入此处,但既然细碎, 自然微弱, 风声大时,便会听不见, 等到风停,哭声便也真的没有了。

穷苦人家的悲伤有时候都那么捉襟见肘, 日出以后还有生活的重担在身,容不得他们在此处太久驻足停留。

这世上能放肆沉湎于悲伤流泪的,终究是少数人。

那些碎石之下,黑斗篷人确实已经死透了,三万里外的魔界中, 他的魂灯忽闪忽闪, 灯上的火苗慢慢凝聚成了一个小人模样。正是魔族的脱壳点魂大法。

“密谋了足足八十多年才渗透了大半个浮玉山, 等了这么久, 终于找到了一个天生道脉,万事俱备,你告诉我最后只落得了这样的结果?!”黑玉王座上的人倏而凑近了那片魂灯,抬手隔空掐住了黑斗篷人魂灯上的小人:“你还有脸再来见我?!”

魔窟的墙壁上有千万盏灯。

那些灯的色彩幽幽, 火焰也扑朔。

在这一声怒喝之下,于是所有的火都像是一刹那间被再次点燃, 拖曳出吞吐可怖的妖冶火尾,再随着余音齐齐向那魂灯上的小人呼啸而向!

魂灯小人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以为自己千辛万苦地逃回来,却也即将陨落于这位阴晴不定的老魔君手中。

然而下一刻,那只攥住了他的手却轻轻松开。

他跌落回魂灯,虽然早已没有了实体,整个人却依然因为疼痛而蜷缩了起来。

老魔君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知道为什么你还有一条命吗?”

黑斗篷人不禁有些茫然。

“魂印动了。”老魔君负手而立,声音沉沉:“所以你活下来的唯一用途就是被搜魂,我要知道到底是谁让魂印动了。听明白了吗?”

搜魂一术,乃是被搜之人的必死之术。

黑斗篷人曾经用这法子搜过许多人的魂,再冷眼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手下逐渐眼神暗淡,神色僵硬,最后变成真正所谓的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他能想象那样的疼与结局。

但他终究只是深深俯下了身,低声吟唱道:“褪去凡躯,成魔成神,苍茫天地,唯魔永生。”

……

小虎峰的碎石下,那张已经几乎稀碎的黑色斗篷上,一只眼睛突然眨了眨。

那只眼睛下有钩织的火焰之色。

火焰仿佛在这一刻随着这样的眨眼,活了过来。

眼睛睡醒了也不过是眨几下,火焰若是活过来,自然便要燃烧。

于是那张破碎的黑斗篷上,有了一条细密蔓延的火线。

火线悄然卷起布料,在夜风里,将那张黑色的斗篷彻底焚烧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那只眼睛在这样的火色里悄然闭上,像是心甘情愿随着火焰而去,也像是正在期待下一次的睁开。

……

粉色剑舟划破夜色,冲出西北带着砂砾的风,空气却比此前更冷,更萧瑟。

大片的雪划破夜空,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傅时画抬手按在舟身上,于是便有剑气破开风雪,再将那些飘摇的风与雪隔绝在剑舟之外。

却到底稍迟了一步。

独自一人坐在舟头的耿惊花肩头已经有了白茫茫一小片,虞绒绒甩了甩头,抖掉眉梢发尾的雪,再抬手帮傅时画打掉了他肩头的雪,这才缩回手,在掌心哈了一口气

她有些忧虑地扒在舟边向下看去,神色之间难免有些忧虑:“这种环境下,剑舟真的能继续飞吗?”

高空之下,是白茫茫的雪。

雪覆盖了山林,落满了山谷,仿佛要将这千里大地都冰封个彻底。

阮铁坐在船尾,也在看雪,他抱着怀里的那把铁剑,铁剑在这样的雪夜中也确实冷得是块铁,但他却依然紧紧抱着,未曾有一刻松手。

二狗瑟瑟发抖地蜷在虞绒绒掏出来的小软垫里,它将软垫对折了一下,硬生生给自己做了个避风的小暖窝,用翅膀抱住胖胖的自己,再有些忧愁地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确信自己比离开浮玉山时肯定是瘦了。

傅时画抬手探了探风:“梅梢派的几位弟子应该正在来接我们的路上,再坚持一下。”

——虽然现在看来,大约是事出有因,但为了避免再出现开局就坐牢的情况,傅时画提前给梅梢派递了传讯符。

当然没有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御素阁前来观剑的,落款的名字是内阁弟子傅五虞六和阮铁。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剑,其中梅梢派的剑最是冠绝天下,前几代有剑圣之名的大剑修中,十有五六都出于梅梢雪岭。

而这一代弟子中,虽有傅时画在未入金丹之前,独占百舸榜十年之久,但在他一破境后,百舸榜榜首便变成了梅梢派的那位十四岁的天才剑修十六月。

梅梢剑,可见一斑。

毕竟天才之名,每个门派都多少有那么一两个,但能登榜首,直白地解释来说,就是战力最高,最能打。

念及至此,虞绒绒不由得有点好奇:“大师兄,你见过十六月吗?”

傅时画没说见过,也没说没有,他在忙着对着水镜给自己捏一张新脸:“怎么?想看我们打一架?”

虞绒绒看着他将自己高挺的鼻骨压下去了点儿,眼睛拉小了点,嘴扯厚了点,忍不住笑出了声,再猛地忍住,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大师兄都已经越过道门了,肯定是不会和我们万物生打架的。我只是……只是对梅梢剑比较好奇。”

说话间,傅时画已经捏好了脸,依然是一张平平无奇最多可以算得上是清秀的脸。也许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必要,所以他这次没给虞绒绒换脸,至于阮铁就更不用了。

“你知道你也上百舸榜了吗?”傅时画不理会虞绒绒的问题,转而突然道。

虞绒绒一愣,抬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