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2 / 2)

冯钰不是爱麻烦别人的性子,但他母亲陈氏自打鲁国公府开府之后,就没过上一

天舒心的日子。

陈氏难得有喜欢的东西,回去后当着他的面哼过好几次,他有心想陪着她再去看一次《风流记》,陈氏却不允。

不允的理由不用言明,自然是怕秦氏不高兴。

“这有啥不行的?”顾野答应下来,“咱们都是朋友了,还提什么银钱?我今日没带,下次我就取了放在这里,和周叔他们知会一声,你有空随时来取就行。”

戏码开唱之前,戏本子当然是不能给外人看的。但《风流记》从年前唱到现在,不少看客都倒背如流了,就算是流传出去也不碍事。

“你先不要答应。”冯钰面露难色,他算是看出来顾野是真心要和他结交的,两人相处也确实舒服。可两家的关系……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自报家门。

犹豫了半晌,冯钰还是道:“我家……”

顾野抬手制止了他,“我们两个交朋友,怎么还论这些?又不是说亲,还得看门第。”

冯钰被他逗得笑起来,拱手道:“我虽虚长你几岁,倒是我想窄了。”

两人便不聊身份,接着谈天说地。

顾野肚子里没墨水,这方面和十岁已经文武双全的冯钰没有可比性,但冯钰说,他就认真听,听完也能接上话。

后头顾野给他讲一些市井里的东西,这些冯钰就不懂了,他长在军营,后头就成了国公府的公子,秦氏规矩大,又嫌他前头被亲娘教养的不好,派了好些人日日督导着他,过得日子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没差别。

今日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府里脱身出来的。

两人聊着聊着,顾茵陪着陈氏从三楼下来了。

陈氏上午来的时候很是拘谨,后来被陆夫人请了一轮,她也去和陆夫人到了谢。

陆夫人江南来的,就喜欢温温柔柔的女子,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自己同乡,后头看她没人陪着,就留她在自己桌上一道玩。

陈氏的性子看着内敛,其实她还不到三十岁,哪有不爱热闹的?

一玩起来,她也忘记了时间。

夕食的时候,文二太太和陆夫人又争着要买单,请所有女客都喝了一杯青梅酒。

陈氏吃了杯酒就更放得开了,跟着陆夫人她们看歌舞,把手掌都拍疼了。

顾茵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面色砣红,这才立刻把人扶下来,想着把她送回家去。

“母亲。”冯钰看陈氏脸色红的不对劲,立刻站起身去扶。

陈氏见到了他,立刻清醒了一些,忙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冯钰没说自己跟着她后脚出来的,已经在楼下等了一整天,只道:“儿子担心母亲,所以过来瞧瞧。”

“真对不住,”顾茵歉然,“我不知道你母亲不胜酒力,不然肯定不会让陆夫人她们劝着她饮酒。”

哪有人在酒楼喝醉了,怪酒楼东家的道理?

陈氏摇头道:“是我从前没饮过酒,让你们看笑话了。”

说着话,顾茵和冯钰一起把陈氏扶上马车,冯钰和顾茵道了谢,又和顾野点头示意,这才示意车夫驶动马车。

目送他们离开后,顾茵问顾野说:“你啥时候过来的?”

“傍晚从宫里出来的,天将黑的时候过来吃了夕食。”顾野说着,然后

又把白天和冯钰因为误会而相识的经过说给她听。

“你这哪里是等我?这是又和人交上朋友了,玩的乐不思蜀了。”顾茵好笑地伸手戳他。

顾野把她手指截住,“娘先别笑我,我有正事儿说。”

顾茵进去和周掌柜打了个招呼,拿了自己的披风出来,母子俩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上,顾野神神秘秘地问她:“娘知道他们母子是谁不?”

顾茵摇头,“他们都是第一次来,面生的很,我从哪里知道?”

顾野自豪地挺了挺胸,“我知道。他们是鲁国公府冯家的人。”

顾茵愕然,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叫冯钰,后来和我要戏本子的时候,我一口答应了,他却面露难色,让我不忙给,然后欲言又止地提到他家……娘说京城里姓冯的,和咱家有关系,却又不是交好的,可不只有鲁国公府?”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分析得有条有理,加上王氏在家里说过那次戏园里碰到秦氏婆媳的事儿,还特别愤愤不平道:“也不知道那样的老虔婆,如何能得那么个温温柔柔的儿媳妇。在外她就这样横,在家里还得了?不得把她儿媳妇往死了磋磨?”

这还真对上了。

“所以我只做不知,让他别说,真要说破了,我俩也不可能再交好。”顾野又皱起眉头,“娘说他们为什么来?是他们家不合,所以冯钰他娘故意和她婆婆对着干?”

顾茵沉吟半晌,道:“我猜着是鲁国公府那位老夫人逼着她来探听消息的。若真有不合,今日那夫人既为了气她婆婆特地过来了,不会只字不提……咱家光明磊落的,事无不可对人言,只是探查而已,咱们长个心眼就是。”

顾野赞同地点点头,“冯钰人还挺好的,他娘也不差,咋就在那个老虔婆手底下讨生活呢?”

顾茵伸手点了点他的嘴唇,“别学你奶说话,若是从前也没事,但你往后不比从前,明白不?”

顾野立刻正了色,点点头,说知道了。

…………

再说陈氏和冯钰这头,从食为天离开后,陈氏撩开车帘吹冷风。

冯钰要拦着,又听她道:“我这样回去,你祖母肯定要不高兴。起码让我把酒味散散。”

冯钰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吹了一路冷风。

回到鲁国公府,陈氏让冯钰先去歇着,她还要去和秦氏回话。

冯钰却不肯,他就是知道母亲被祖母逼着去英国公府的酒楼探听消息,所以才放心不下,跟着去的。

毕竟自己的母亲的为人,冯钰是了解的,怕是给不到他祖母满意的答复,但若是他跟着一道去了,祖母看着他的面子,怎么也得宽恕一二分。

却也不巧,他们母子过去的时候,冯涛正在和秦氏说话。

不久前秦氏才给了他三万两,创立了望天楼。

都知道年头上酒楼生意好,秦氏询问了一下账目,想知道自家那大酒楼挣了多少银钱。

没想到不问还好,这一问,冯涛就开始哭穷,说年头上根本没赚到什么钱,赔本赚吆喝罢了,甚至连买酒楼后剩下的那万两银子,都快赔进去了!

鲁国公府根基是比英国公府稳,但也没到几万两银子不当钱的地步。

加上前头安抚伤兵还花出去好大一笔,家里的账目其实已经是一团糟。

秦氏这哪里还坐得住,只纳闷道怎么同样是开酒楼,食为天就办的红红火火,自家反而亏得本钱都保不住?

加上秦氏前头对轻食雅舍嗤之以鼻,如今人家却越办越好,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女客,俨然要成为京城最负盛名的妇人聚会场所,她就更是纳闷了。

当然她本人是不可能亲自过去的,一来是她本身要面子,二来是前头才遭了王太后申斥,还在家里称病,既有些糊涂,还不知道为何王太后突然这般,不敢再出府去,且也没那个脸,眼下就说病好了。

她得用的人日常都带出去过,听说轻食雅舍里头也有官眷,保不齐就让人认出来。

想来想去,也就儿媳妇陈氏,自打入京后就被她管着,没再出去抛头露面。

和她相熟的都是昔日和冯家交好,同在军营的人家。

那些人家既和冯家交好,自然是不会去背靠英国公府的食为天的。

所以秦氏就驱策陈氏去了。

陈氏一开始还不肯,但让她板下脸来骂了,说又没让她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像一般客人那样去坐坐吃点东西而已。

更有鲁国公冯源,想着亲娘才受了气,怕她再气出个好歹来,就也帮着秦氏说话。

夫君和婆婆两面夹击,陈氏这才不得不从。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那么羡慕陆夫人的原因——婆婆的打骂虽教她难受,但自古儿媳妇都要侍奉婆婆,人的性格也各不相同,相处不来的婆媳比比皆是。可婆婆和夫君一起逼着他做违心的事儿,却是真的让她有些心灰意冷。

然而再心灰意冷,作为孤女的她却没有反抗的底气。

真要让冯源和秦氏都对她厌了,她被休弃也不要紧,可儿子冯钰往后却要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这是她万万不敢设想的。

冯涛又在秦氏面前哭穷,秦氏被他闹得没办法,又拿了五千两体己银子给他。

冯涛拿到银钱心满意足地走了,才轮到陈氏进去回话。

陈氏已经猜到秦氏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对着她自然没个好脸色,就让冯钰现在外头站一站。

果然她进屋之后,秦氏也不让她坐,就让她站着说白日见到的情况。

陈氏如实都说了,秦氏沉吟半晌问她道:“你说若是咱家也在酒楼上做一个这样的,是不是也能赚到银钱?”

陈氏没再吭声。

明着打探对手的消息还能说是为了知己知彼,但照着对家有样学样的做招待女客的场所,就很不光彩了。

“问你话呢?哑巴了?”秦氏还不知道冯钰在外头,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气恼道,“你从前不也是厨娘出身吗?人家能做的什么甜品,难道你不能做?怎么从厨娘爬了床,当了几天国公夫人,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跟脚吗?”

陈氏从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但爬床这样的话委实太过难听了,尤其冯钰还在外头。

她满脸通红,嘴皮嚅嗫,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红着眼睛,夺门而出。

“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这当婆婆的,病

恹恹的躺在床上,她也不知道留下来服侍。且我还没说完话,就敢自己走出去是不是?等我养好身子,再调.教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秦氏喋喋不休的叫骂声从屋里传出。

冯钰默不作声地站在廊下,眼神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