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拦路(1 / 2)

第3章

是夜,暴雨如磬。

烛光幽暗,榻上的少女双眸紧闭,泪水从眼眶溢出来,浸在枕头上,慢慢淹没在脖颈未长好的伤口上。

“滟滟,你堂姐失了父母,已是可怜至极,你替她嫁去定州又何妨?”阿母目光紧迫,堂姐在旁低声哭泣。

她听见跪着的自己低声道:“我替她为质数年,还不够吗?”

“何为替?越氏一族性命,同你便无半分关系吗?果然是个冷血的东西!”阿母眼眸里的冷意更甚,冷声道,“你若不愿,往后再非我越氏女!”

一道惊雷闪过,她的身影一晃,瞧见束帝王冠的萧淮,他高高在上,如同施舍:“越青雨,你三年前不愿替她嫁去定州,如今眉眉回到洛阳,朕自是要重封她为后。你歹毒如斯,便去冷宫罢!”

堂姐与萧淮并肩,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眸中却是毫不掩饰地得意。

一转眼,洛阳城就要破了,冷宫中的越青雨被人绑出来,换上皇后的服饰,替越琴眉赴死。

凤阳宫燃起冲天大火。

她活生生被烧成白骨,湮没在宫殿废墟中,像是在为梁皇室陪葬。

耀眼的电光将玄空照得通亮,榻上人猛然攥住了锦被,睁开了眼睛。

***

次日一早,雨势渐褪,天色大好。

铜镜前,少女低低敛着眸,鸦青色的长发垂在腰间,合璧站在她身后,细细梳理。

合璧脸色发青,忍了许久还是道:“娘子,女君竟偏袒九娘子至此,欲让娘子在席间自荐,嫁往定州,去跳龙潭虎穴。”

袁夫人昨夜来娘子寝屋,面上是难得的温柔,道:“陛下前几日亲口否了你同太子的婚事,又要你为妃。可咱们越氏女必须有一个嫁入东宫,否则越氏危矣。

滟滟啊,你只有嫁去定州,才能免此灾难。”

越青雨出自司州越氏,往前数十二年,越氏曾分两支,分别投入河间王与章明帝麾下,河间王大败后,叔父越澜与叔母在被押入洛阳的途中去世。

章明帝初登位时,越青雨的父母为将她叔父的遗孤越琴眉换回司州,以其时四岁的亲女越青雨相替。

越青雨孤身在洛阳为质多年,如同靶子般遭人欺辱,身旁除了府兵,便是这两个侍女。

飞渡年纪大些,偏稳重。而合璧九岁时便跟着越青雨来了洛阳,如今才不过双十年华,性子也急。

合璧觉得气恼,九娘子是二房独苗苗不假,可她们娘子也是大房唯一的女郎,金枝玉叶,竟沦落至此。

“娘子!”合璧见越青雨垂眸不语,更为气愤,“你万万不能同意!就算嫁不了太子殿下,凭娘子家世才情,定当能嫁给旁的郎君,实在不必委身去定州啊!”

越青雨眼皮往下一垂,思绪渐渐清晰,如拨开重重迷雾,搜寻到那一丝牵连来。

初安侯虽失了腿,定州却仍握在他手中,北边境尚且是定州军守着,皇室虽忌惮之,却不愿

失了定州,因而要以贵女拉拢初安侯。

九州门阀女郎,若嫁之,难免引起猜忌。

洛阳贵女,唯有祝燕宁与越青雨、越琴眉三人,为五姓七望之女。

祝氏曾在萧氏起兵时,大开洛阳城门,为萧氏便宜行兵,其衷心日月可鉴。祝燕宁乃为继后侄女,定不会远赴定州。

唯有越氏二女,可为‘冲喜’人选。

而越氏与萧氏,且有一门诸侯皆知的婚事,章明帝醉酒后虽称口头做不得真,却不会当真不顾这门婚约。

越氏二女,定然有一女会嫁与萧淮。

萧淮幼年曾于越氏族学求学,与越琴眉有青梅竹马之情。

越青雨禁不住微扯了一下唇角。

堂姐啊,欲嫁萧淮么?

皇后当众献舞,那般的屈辱之事,你也试试罢!

***

观花之宴,定在雁幽园中。

祝皇后深居简出,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王贵妃坐在席位中,由一众女眷围着,身侧坐了个面生少/妇。

那妇人瞧着约有二十多岁,一袭素色衣衫,瑞风眼轻轻睨起,无限风情,正同王贵妃交谈。

王贵妃是元后的堂妹,兄长乃是当今手握朝纲的王司马,王氏虽为庶族,如今的身份亦随萧氏称帝而水涨船高,因祝皇后性情冷淡,王贵妃管理后宫,亦算半个皇后。

王贵妃多年浸于宫闱,自是长袖善舞,自论能在口头上占些好处,莫道这谢三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巧言善辩,回回将王贵妃呛的说不出话来。

东扯西扯了半天,王贵妃先忍不住了,面上盛了个笑意,指了指身边的女郎们。

“三夫人,陛下闻初安侯病重,心有不忍,欲成一门好事。三夫人看看,这些女郎们,个顶个儿地好,你挑一个?”

这些女郎家中都是新贵,虽不及望族之女,却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闻言不由慌张起来,脸色略白,有些胆子小的,更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嫁去约等于守寡,哪个正当年华的女郎愿意呢?

三夫人挑挑眉,望了几眼潸然落泪的女郎们,道:“我们谢氏啊,自来不强求,可有哪位娘子自愿嫁给六郎的?”

王贵妃暗自咬牙,心道都是先前说好的事了,这个时候又装些什么,让她来做这个坏人,真是可恨!

先前只听闻谢氏郎君死后,其夫人们殉夫的殉夫,余下的也不愿二婚,只一心守在谢府,令世人心生敬畏,先前未见这三夫人时,她自是存了几分敬佩,未料三夫人竟是如此狡猾之人。

女郎们闻言,犹疑地左顾右盼,竟是无人出声。

“六郎腿也断了,现下又不慎牵扯到了旧疾,性命危在旦夕不说,性子也是暴躁得很。”三夫人叹气,特意指出了谢满衣的恶疾,眉头微拧。

众女郎更是无声,心下不由扼腕。

谢六郎濯濯如春月柳,名誉九州,于极简处占尽风流,文武皆善。

若无那场恶

战,他当是九州女子趋之若鹜的人物。

三夫人道:“既无人......”

这话被王贵妃打断,她扫视了几眼诸女郎,目光里隐含威严:“无人愿嫁初安侯吗?”

皇宫中浸没的女子,随意一个眼神便将这些女郎压迫的低了头,抽泣声这会子是藏也藏不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行刑现场呢。

三夫人失笑,眼角一挑,将将把笑意藏了下去。

六郎看似清风雅月,实则眼高于顶,平日里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及冠之时都没定下一门亲事。

如今刚出一年孝期,更是不愿成婚,被硬塞一门婚事哪里会欢心。

岂料等不及他嫌弃,人家小娘子们个个儿怕得很,嫌弃他如同嫌弃一条恶犬。

风声簌簌,连带着砸下几株白兰花瓣,空濛的细雨乍然垂下,同雨声一起落下的,还有一道温婉的声音。

“我嫁。”

谢三夫人唇边的笑意一滞,很觉新奇,抬目打量那出声的少女。

单薄的身躯上裹着身青色交领齐腰长裙,长发挽成垂髻,露出一张淡而冷的美人脸,肤色净透,纤长的柳叶眉自额下延伸而出,眸色浅淡,微向下垂的眼角使得这张摄人心魄的脸显得柔和温婉,像一朵美丽而脆弱的海棠花。

谢三夫人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仍然震撼于她的容色,片刻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出自司州越氏,名青雨。”越青雨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