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英王(2 / 2)

李玺紧张地抠住魏少卿的腰带,“怎么办怎么办,大姐姐还没赢!”

魏禹微微一笑,“不必担心。”

“不应该啊,我想象的是大姐姐长矛一伸,二哥就像芋头似的从台上滚下来的,怎么可能打这么久?”

“好歹是自家兄弟,不得留点面子啊?”副将李苹直率道,“县主的身手是在沙场上一招一式磨出来的,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若真刀真枪的干起来,瑞王早歇菜了。”

话音刚落,二皇子就被李仙芝逼到高台边缘,“咕咚”一声,掉了下来,还打了个滚。

“果然像芋头!”

小娘子们一通笑。

王荣荣笑得最大声。

二皇子挠挠头,爽朗一笑:“大姐姐果然厉害,我认输。”

李仙芝勾唇,“还有谁?”

“我来!”又一位宗室子跳上台,“请大姐姐赐

教。”

李苹在台下解说:“这位……怎么说呢,呃,勇气可嘉。”

那拳脚还不如二皇子,李仙芝根本不是在跟他打,更像在教他。

最后,把人给“教”惭愧了,红着脸自动弃权。

接连上了十余个人,水平都差不多。

李仙芝还没怎么着,李玺就抖了起来,“唉,这怎么能行呢!哥哥们,争点气成不成?好歹也让大姐姐出出汗呀!”

众人又是一通笑。

宗亲们慌了。

他们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李仙芝会强成这样,都已经不要脸地搞车轮战了,却没一个能赢她!

魏禹冷冷一笑。

这些从一出生便在性别、身份上占尽优势的皇亲贵胄们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女子想在军中出头,需得付多少艰辛。

他们以为,李仙芝是凭着先帝的宠爱、县主的身份叱咤沙场。事实恰恰相反,这些只会成为她的阻力。

为了让那群傲慢的兵痞心服口服,她需得比男子付出更多的努力。

同样的身份,郎君只需做到十分好就能引得众人折服,换成女子,哪怕做到一百分,都不一定能得到公正的对待。

李仙芝走到今天,做到的不是一个“一百分”,而是十个、一百个。

所以,此时此刻她站在台上,才会比其余竞争者优秀百倍。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新昌王世子,也是自小从军中磨练出来的,身手气势并不比李仙芝差。

十余招打过,李仙芝便察觉到了吃力。

没想到,过到百余招,新昌王世子自己认输了,“若非大姐姐连战数轮,我不会撑到现在。”

李玺笑嘻嘻地撞撞新昌王世子的肩,“七哥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新昌王世子稳重一笑,“听说你的河套马生崽子,给哥留一匹。”

李玺伸出三根手指头,豪爽道:“两匹!必须两匹!”

宗室们捶胸顿足——

傻不傻,啊?傻不傻!

皇城令它不香吗?

要什么河套马!

还有最后一轮,自由挑战,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几个老郡王险些破了音:“还有没有人,啊,有没有?”

小郡王、小世子们直缩脖子。

都是手下败将。

终于,有人默默地站了出来,令所有人吃了一惊。

是大皇子。

大皇子目光闪烁,咕咕哝哝:“大姐姐,我没练过几天,定然赢不了你……既、既然哥哥弟弟们都上了,我想着,怎么着也该上来意思意思……”

李鸿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喜色。

太后的喜悦不加掩饰,“瞧瞧,年轻人就是得经事!”经了事,想明白了,坏孩子才有可能变成好孩子。

李仙芝没有任何轻蔑之态,像对待前面每一个对手一样,认真地和大皇子过招。

就是吧,大皇子太菜了,李仙芝长矛都没用,他自己就从台上摔下来了,生生把门牙磕下一半。

李玺好心地帮他把那一小块牙捡起来,“大兄,别哭,这是光荣的门牙!是你从一个小白脸成长为男子汉的佐证!”

大皇子:“……”

要不是牙疼,非得咬他不可。

李玺咧着嘴,颠颠地跑回魏禹身边,然后就被魏少卿握住手,

用帕子细细地擦了好几遍。

尤其是捏过大皇子断牙的那一根。

至此,宗室中能上的郎君们都上过不止一轮了,全都成了李仙芝的手下败将。

老郡王们不死心,揪着扯着把人往台上推。

五轮不行来六轮!

六轮不行还有第七轮!

就算耗,也要生生把李仙芝“耗死”!

小郎君们却不干了,“且消停消停吧,明明事先说好了,为何不认?”

“小奴才!找死不成?”

郎君们梗着脖子道:“打吧打吧,打死也不上。叔叔伯伯们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你——”

“我上!”蛛蛛站出来,脆生生道,“叔叔伯伯们不就是为了‘耗死’大姐姐吗?哥哥们要脸面,我不要,让我来。”

“我也来。”渭南郡王家的小郡君朝蛛蛛眨眨眼。

“不然……再加我一个?”

“还有我!”

“你们都上,我就不怕了。”

几位小郡君接连出列。

李木槿笑眯眯道:“干脆一起上好了,省得待会儿再有哪位叔叔伯伯堂祖父坐不住了,亲自上。”

宗室们的脸色青青白白,精彩极了。

“好了,不许胡闹。”太后不怎么严厉地说了一句,转而看向渭南郡王,“十三啊,你可还有人选?”

渭南郡王垂着头,缓缓地舒了口气:“禀娘娘,还有一人,亦是宗室子,若娘娘和圣人准许,臣想让他试试。”

“既是宗室子,那便带上来吧!”太后笑眯眯道。

渭南郡王执手,郑重地揖了一礼,这才转身从人群中拉出一位带斗笠的少年。

斗笠摘下,一片哗然。

年轻一代暗自惊艳。

老一辈心脏狂跳。

魏禹握着李玺的手也陡然一紧。

“怎么了?”李玺问。

魏禹抿着唇,指向那位少年。

少年比李玺还要小两岁,身量却如成年男子般高大,只是偏瘦,便显出几分单薄。

面庞稍显稚嫩,脸色也十分苍白,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精致风流。

这张脸……

和戾太子……

一模一样……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当成异类看待,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腰身笔挺,眉眼低垂,淡色的唇微微抿着,仿佛要把自己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

渭南郡王扶着他的肩,不放心地叮嘱:“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

少年淡淡地应了一声。

“别受伤,别逞强,不管胜负,挺过这一轮,便能在长安扎下根了。”

这是渭南郡王唯一的私心。

若少年能赢过李仙芝,以太后和李鸿的人品定然不会出尔反尔;若不能,福王府就会欠小狼牙一个人情,就算不愿庇护他,至少不会为难他。

少年睫毛微颤。

他并不想在长安扎根。

不过,既然王叔想让他打,那便打吧。

少年一言不发地跳上比试台。

李仙芝笑笑:“小堂弟,你——”

还没说完,少年就攻了过去。

安静的他单薄脆弱又孤单,像一片远离尘嚣的湖水。一出招,瞬间变得鲜活灵动,成了一汪潺潺流动的清泉。

招式虽稚嫩,身法却极其灵活。

还很聪明,经验老道,像是经常跟人过招。

李仙芝不敢大意,一招一式皆用心对待。

台上打得精彩,台下宗室们的心理活动更精彩。

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李氏嫡系可不止福王府和安王这两支,还有戾太子!

当年戾太子大闹一场,谁家没死个把人?

说严重点,他们跟戾太子有仇,宁肯让李仙芝拿到皇城令,也不想便宜了这个小崽子!

反正李仙芝是女儿身,不管能不能诞下子嗣,最后还是要在宗室中选继承人。

这小子就不同了,但凡他将来生下一儿半女,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这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

根本不用商量,几个老头子无比默契地做出决断。

台上的比试刚好结束。

不出意外,少年输了。

李玺一个箭步冲到台上,把腰一叉,“这下,皇城令是不是该给我大姐姐了?”

“是是是!”

“福王府爵位是不是也该由她来承袭?”

“这……”

二皇子扬声道:“大姐姐凭本事赢了赌约,我心服口服!”

“我也服!”郎君们齐声道。

“我们也服!”小娘子们激动地附和。

太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脸慈爱,“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

人群散去,李仙芝独自一人留在校场。

心情意外的平静。

原本遥不可及的东西,就这么握进了手里,没有想象中的欣喜或激动,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叹。

在此之前,她走的每一步路,流的每一滴汗,已然注定了今日之果。

柴阳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吱吱吾吾道:“若表姐不嫌弃,我……我能不能请表姐赐教?当然,不是今日……表姐打了这么久,一定累了……”

“拔刀吧!”

“啊?”

“小阳子,拔刀。”李仙芝一笑,攻了过来。

正因那声久违的称呼激动得找不到北,一恍神,矛尖便刺到眼前。

柴阳连忙应对。

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这是他深藏了足足十年的夙愿。

最后,还是败了。

柴阳并未沮丧,反而鼓起勇气,说:“表姐可还记得,我儿时说过,长大后,要娶你。”

李仙芝长矛一压,敲敲他肩膀,笑骂:“臭小子,看来当年还是打你打得少。”

柴阳咧开嘴,如少年时一般,笑得单纯而舒畅。

李仙芝也笑了笑,大步离开。

衣摆无风自扬,身影潇洒爽利。

柴阳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

柴蓝蓝踱过来,明明心疼,嘴上却不留情:“醒醒吧,你没机会了。”

“我很高兴。”柴阳说。

柴蓝蓝挑眉,“这是伤心伤傻了?”

“她还是那么好。”

“不,比以前更好了。”

少年慕艾,没有错付了真心。

十年等待,没有失望。

他喜欢过的这个人,从以前到现在,始终那般耀眼。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会将这份倾慕珍藏在心底。

此刻,唯愿她平安喜乐,万事遂心。

……

二月十五,圣人下旨——

“寿安县主李仙芝,

赐名为‘英’,袭亲王爵,承禁军符与皇城令,是为‘英王’,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