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1 / 2)

喻绮昕差人准备了热水,将自己浸到木桶之中,门窗紧闭,四下安静,只能听到撩水声和她自己心底的声音。

她算是第一回顶撞了父亲,对着父亲说出那种话,她当然是会难过的。

但却也没到流泪的程度。

心里木然的,好似这种事情已不足以使她波动了。

回到京城,进宫的这一路上,喻绮昕都在思索,自己从前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最后她发现,她其实并没有真正渴求之物,只是一直在害怕失去。

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就会失去父亲的赞赏、父亲的宠爱,失去身为喻家长女的一切。

所以她讨厌沈遥凌。

沈遥凌不需要付出任何就能得到父母的疼爱,做什么事情都不怕承担后果,看上去没有任何害怕要失去的东西,那种不知者无畏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火。

然而从阿鲁国回来后,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因为她忽然懂得了——生死之外,还有什么算得上大事?什么宠爱、声望,上一边儿去吧。

她陷入亚鹘的圈套的时候,这些东西能帮她一分一毫吗?如果她真的变成了亚鹘的一具傀儡,被玩弄磋磨致死,那么,已经成了一具死尸的她,活着时是不是喻家的大小姐又有什么区别呢?

从今往后,谁爱争谁争去吧。她已经明白了,她就是做不到沈遥凌那样的勇敢无畏,她天生就是一个胆小鬼。

那么,她就当胆小鬼就好了,她从前蜷缩在教条下,日日如履薄冰,虚荣心难以满足,其实都是在为难自己。

而她对自己这般勉强又能得到什么呢?在这个世上能活一天算一天,她争来争去,即便争到什么东西,也只会归属于喻家大小姐的荣光。

她也终于明白,她嫉恨沈遥凌的最根本的原因。

旁人看着沈遥凌时,不管评价是好是坏,面对的都是堂堂正正的“沈遥凌”二个字,而不是“沈家的二小姐”,“沈世安的幺女”,而她得到的就算全是荣耀和赞赏,也全都在“喻家大小姐”的名下,她离了这个称号,什么都不是。

方才她对父亲说的,句句是实话,父亲既然有那么多的孩儿,也不必强求她一个。

若是她那一回没有遇到沈遥凌,没有被沈遥凌点醒,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客死异乡,那她在死之前都没有一天做过自己,也实在是太可悲了。

喻绮昕想着想着,心里越来越麻木。甚至觉得都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换了身舒适衣裳趴到床上去,其他的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先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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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直到深夜仍灯火通明,陛下正勃然大怒。

押进地牢中的亚鹘等人已经审完了,其供词与沈遥凌的陈述大差不差,还多出许多恼人的细节。

皇帝气得摔了桌上所有的紫宸银纹碗,这原本是用来喝每日的补药的,就连杜太医听闻陛下气急攻心,想要进宫来探望,也被赶了

回去。

这个档口,陛下不想见到任何一个医师。

一回想起受到的那些欺骗,还有吃下去的那些东西……便恶心得够呛。

九五之尊遭受蒙骗,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轻易上当,只会责怪欺骗他的人,甚至迁怒到所有医师,疑心是不是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室内一片狼藉,皇帝来回踱步一阵,怒吼道:“叫若渊进宫来!”

审讯官忙不迭地磕头应诺,弓着腰背对着门口退出去了。

宁澹此时正在公主府中。

阿鲁国之行有许多意外,但也有许多惊喜。

宁澹道:“燕州向来暗中与泉州攀比,泉州有的他也不落下。去岁泉州贪腐一事虽然没有查到底,但也已经可以看看到牵扯颇多,数目也令人咋舌,燕州也不可能安分。”

事实也正是如此。

另一世中,泉州、燕州二州在国家危难之际,趁朝廷无力,大肆剥削百姓和流民、倒卖存粮,陛下直到忍无可忍,终于下令将二州刺史斩首示众,但也已是亡羊补牢。

早已成了一滩烂泥的燕泉二州无人能够接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片最富庶之地被浪费荒置。

冰冻二尺非一日之寒,如今泉州已露苗头,燕州却还貌似安稳,实则并不是因为燕州清清白白,而是,与燕州刺史做交易的人,本就不在大偃境内。

此次阿鲁国之行,恐怕至少斩断了燕州刺史的一条臂膀,也能够震慑东南一阵子了。

这些信息都是来自于对另一世的已知,宁澹自然不可能对母亲说出来,只能以推断的口吻。

但也足够了,宁珏公主的想法与此相差无几。

“你们走后,南海一战也捷报频传。若东南暂时能够平定,那么大偃真正难对付的,仍然在北方。”

宁澹点点头。

“朝廷对西北的掌控乏力已久,但越是乱世,越是大有可为,母亲,我想去西北挣前程。”

宁珏公主默默望着他。

“你是不是早有此想法了?”

不愧是母亲看儿子,一眼便透彻。

宁澹不知如何撒谎,干脆垂下目光不言。

他确实是在决定不去南海、而是跟着沈遥凌去阿鲁国时,就已经做了如此盘算,但当时无法跟母亲直言,否则显得像是异想天开。

现在东南情势既明,才好顺势提出。

宁珏公主心知他有所隐瞒,但欣慰大过失落。

叹息道:“你拿的主意不一定比我的差,放心去做就是。唯独有一点,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宁澹顿了顿,默然点点头。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机会问过母亲,对于父亲还有多少想念。

他如今决心要去父亲身死之地,母亲心中会不会有别的隐忧。

母子俩对坐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