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和解(2 / 2)

温雪杳身后的伤势最为严重,但那刀伤已经洞穿血肉,是以不仅后肩有伤,前肩也有一处穿透的伤。

喂过药,在御医估摸着药效发作的时辰快要到了之后,宁珩与季婉婉已经配合着将温雪杳的身子背转了过去。

方才在粗粗查验伤势时,温雪杏身上的外袍就被扔到了榻边,身上捆绑着用来止血的布料也被尽数剪短。

宁珩亲手握着剪刀,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只在剪掉她那几层已不能避体的残破衣裳,彻底将伤口露出后,手腕一抖,手中的剪刀便倏地掉在地上。

再后来,他已经记不清是如何配合御医,看着那锋利的银刃祛除她伤口处的腐肉,又是如何见那御医穿针引线将那半掌宽的裂口缝了进来。

御医看见宁珩唇色的苍白,心中不忍,出声劝道: “宁世子,

不若您也去一旁暂避?左右夫人已经食了麻沸散,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

宁宝珠与小暑早被人带了下去,就连比她们镇定些的季婉婉也在看到温雪杳背后的伤口后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

宁珩身为人夫,却要亲眼瞧着自己的夫人遭罪,就算是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医者也于心不忍。

然而宁珩却只摇了摇头, "不必了,李御医该如何救人,我倾力配合就是。"阿杳向来胆小,若此时都无人陪她,那她一定会怕的。

燎红的银针从皮肉穿过,宁珩死死睁着眼,除了更用力的稳住温雪杳的身子,再无旁的办法。他的口中满是被牙齿咬破的血腥味,可那点微不足道的疼又怎能与他此时心中的疼痛相比?

他宁愿这样的伤是落在他身上,他便能代她受苦。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宁珩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渺小,连自己的夫人都守不住,比起皇权,他就算算计防范再多,在压倒式的权利下,他也宛如蝼蚁一般,只能任人摆布。

或许今日他被官家绊住脚只是意外,可若哪日不再只是单纯的意外呢?

他的双眸一片猩红,胸腔中那颗冰冷的心随之无声坠落。

等到李御医将最后一针收尾,宁珩的双暨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宁珩已经记不清,他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唯一牵绊着她的那人沉沉睡着,他便也沉如朽木,不见一丝生气。

温雪杳如今不宜颠簸,便是宁珩想连夜待她回上京城的宁府都不成。

等御医与大夫们离开,帐内只剩下宁珩一个人,他才出声唤道守在门口的宁十一。青年的双目幽沉,如死潭一般冷凝, "方才季小王爷可同你说什么了?"宁十一将方才季子焉同他说的话转述与宁珩,就见对方的脸色,比他方才进来时更阴翳了不少。

"你是说,今日本是七皇子设计,本想在关键时刻带人救下阿杳与宝珠。却未曾想有人利用了他计谋,在他的侍卫中安插了杀手,想将计就计,让他死于自己设下的计谋中?所以才引得那群杀手要一不做二不休,将阿杳与宝珠一并除掉?"

宁十一点头, ”正是。其余的事便如宝珠小姐说的那般了,夫人让她先逃了出来搬救兵,这才撞上季小王爷。"

话落,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宁珩,剩下的话也无需多言。半晌,宁十一想到什么,又道:"世子,方才夫人的兄长来了,此时还等在帐外。"

宁珩: "你先让人回去罢,此事不易张扬,更何况如今也不是清算的时候。"好在今夜季子焉回来时已是天色尽黑,他也有意遮掩了行踪,是以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官家也只以为温雪杏是在狩猎时受到野兽攻击受了伤,并不知晓此事还牵连到七皇子与季小王爷。

事关温雪杳与宁宝珠的名节,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旁人问起,便只道是两人狩猎时受了些惊吓与轻伤。

至于引发今日事端的罪魁祸首,想必都无需他与温长青出手,便有人会按捺不住。

宁珩守了半夜,直到晨光熹微之际,榻上之人才发出细若蚊吟的声响: "水……水……"

宁珩的心猛地一跳,忙将手边的水袋递到温雪杏唇边。

他拿着绢帕接在她的下颌,温雪杳半喝半漏,但好歹也算是解了渴。

昨天半夜时,她身子起了烧热,宁珩按着御医的嘱咐给她喂了药,今日再用手探她的额头,倒是不似昨日夜里那般滚烫了。

榻上的温雪杳幽幽转醒,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睫,就看到榻边脸色青白的宁珩。

昨日回来时,她迷迷糊糊晕着,却也刚好听到了宁珩同季子焉说的那番谢言。

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黑眸,温雪杳忽地落下泪来。

昨日遇难时她没哭,季子焉拔剑替她止血时她也没哭,方才疼醒后也没有哭,可此时看到眼前的人她忽然便不知怎么了,就是委屈的鼻尖发酸。

尤其是那双浓如夜色的黑眸里,没有半分她预想中的猜疑或者嫌弃。

他一定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事,知道了元烨对她布下的圈套、看出他的不轨之心,看到了她衣衫褴褛裹着旁的男子的外袍回来,自然也一定从她肩上的止血带中猜到了季子焉看过她的身子。

可他开口后问出的第一句话,却只有担忧与心疼,没有一丝一毫的质问与责备。更多的,竟然是自责,像是懊恼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护在她身前。

温雪杳心中忽而溢出一

些酸涩的情绪。

像是突然有些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他的喜欢就是与旁人不同的。

她先前只是不理解有人的感情为何能如此疯狂,超脱她前十七年所有的认知。

这一刻,她好像又理解什么。

温雪杳喉咙一涩,忽而没头没尾的问道:"宁珩,昨日情况危急,是我同意他帮我止血的……"宁珩如何猜不出温雪杳想说什么,即使她说的已经很晦涩。

他很想抱起她吻一吻她的唇,却又怕牵扯到她肩上的伤口。

于是他半跪在床榻前,捧起他的指尖,轻柔碰了碰。

温雪杳只感受到指尖有滚烫的水珠,顺着她的指缝蜿蜒落下,然后,耳边响起青年脆弱的哭音:“阿杳,我只会庆幸你让他救你。”

宁珩冷静一夜的心也忽的透亮。

原来比起她,自己卑劣的心思,所有贪婪、占有、嫉妒的欲望,都能甘愿为其让步。只要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