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攀高枝表小姐28(1 / 2)

皇上病了。

这个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不过并没有在朝堂和百姓间引起太大的波动。因为他只是不再上朝,但每日的奏折仍然处理得又快又迅速,各种政事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甚至因户部呈上来的奏报中有处不甚明显的错误,还将户部尚书下旨申斥了一番,并且重新提拔了一位寒门出身、更为年轻的侍郎,警告意味十足——

能干干,不能干趁早退位让贤。

这一下让原本见皇上不上朝,又不召大臣而颇有微词的官员们彻底熄了火。得,生病的人想躲懒就让他躲吧,不然这个坏脾气他们可招架不住。朝廷内外暂时维持了平稳,然而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皇上久不露面,人心肯定会浮动。

“父皇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夏沁颜坐在龙床边,小心的取下赵焱额头上的巾帕,又给他换上另个。

身后众多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讷讷不敢答。

"嗯?"夏沁颜回头,眼神锐利,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郭御医。”她轻声唤,嗓音平静无波,却让被喊到的人心头猛地一颤。“回……回殿下的话……”郭东闭了闭眼,无奈向前一步。

"按照脉象看,皇上应当早就该醒了,可是如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臣等、臣等才疏学浅,实在不知缘故……"

"你的意思是,没有办法?"

夏沁颜逼问,眼里的温度降到冰点,似乎只要他说一句“是”,她就能立马下令将他们都拉下去斩了。

郭东:..

这让我怎么说,是或不是,好像都会要命。

他噗通往下一跪,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一句话都不敢说。其他太医跟着跪下,背上冷汗淋漓。

这个职业就是这样,不碰上事还好,一旦出现变故,不管是涉及皇子皇女,还是嫔妃皇后,第一个遭牵连的必然是他们。

更别说现在事关皇上龙体,稍有偏差,便是倾朝之变。

郭东屏住呼吸,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头顶有道目光划过,所过之处无不噤若寒蝉,仿佛看见了死神

举起镰刀,随时都可能落在他们身上。

德佑垂首站在一边,虽然公主的视线并没有扫到他,但他

依然感受到了那种凌厉的宛如要刺破空气的压迫感。

这才几日,公主竟已成长如斯……他低眸望着地面,心中起伏不定。

之前找公主来,是因为皇上倒了,他们这些宫人需要个主心骨,而且他冷眼瞧着,虽然公主与皇上相处时间并不长,但皇上却很在乎她,信任她更胜于已经结发十几年的妻子。

所以他没有通知皇后,而是找了年轻的公主殿下。

本也只是病急乱投医,也曾暗暗担忧过公主不知事,会让事情越变越糟,谁成想,她竟是很快便稳住了局面。

对内管理约束含元殿的宫人,对外处理政事毫不露怯。

胆大、聪颖、上手快,只是看了几封皇上以前批复的奏折,便能将他的字迹和回复风格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连那些精明的老大人们都没发现不对。

德佑忽然便理解了皇上那日说的那句话——如果她是皇子,必能成一代明君。

皇子...

德佑心中默念这两个字,这会成为她的障碍吗?

近几日他一直跟在公主身边,看她处理所有事务,对她的能力和性格也算有了些许了解。其它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确信一点,公主殿下并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有野心,还有能力,如今似乎连机遇都近在眼前,她会怎么选?

而他又要怎么做?

德佑瞥了眼黄幔之后的人影,又看了看日渐威严的公主,心中思绪翻腾。良禽择木而栖,上一任主人眼看着要不行了,他是否也该选择飞向下个枝头?“德佑。”忽然有人叫他。

德佑心一突,头垂得更低, "奴才在。"

“你在父皇身边侍候多久了?”夏沁颜走出内室,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在御案右侧的椅子上坐下,状似随口一问。

"……禀殿下,已有二十个年头。"

“二十年啊,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夏沁颜感叹: “你如今尚不到四十,可有为以后打算过?"

德佑的心蓦地剧烈跳动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听闻你是被爹娘卖进宫的?"夏沁颜突然转了话题,聊起了德佑的往事。

"前些年你的老家遭了灾,爹娘兄嫂没了活路,逼

不得已上京来投奔你,你却连见都没见,只言自己亲人早已死绝,那些人都是骗子。怎么,是记恨他们为了供你兄长读书把你卖进宫?"

德佑咧地跪下, "奴才……奴才……"

“哎呀,只是闲聊两句,跪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夏沁颜笑语宴宴,一派温和,可是出口的话却让德佑胆战心惊。

“本宫能理解你的感受,以德报怨,那是圣人的标准,我们都是俗人,欺辱过你的人落了难,不落井下石踩一脚,就已是最大的肚量了,怎么还可能伸手帮忙?"

她看着他,轻轻一笑, “你看夏大人。”德佑瞳孔微缩,手指有一瞬的痉挛。

夏家的事如今算得上人尽皆知,毕竟夏耀祖曾替皇上“抚养”过公主,众人对他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他不能人道的消息越传越广,不知是不是生理不行,让他心理也变态了,他听信了夏筱萱的话,认定柳姨娘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种,竟是给她下了堕胎药。

柳姨娘本就经过多番打击,身体虚弱,这一下孩子没保住,她本人也大出血,折腾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夏若琪没了娘,还是以这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几乎没让她疯了。柳姨娘在时,她瞧不上她的身份,怨恨自己不是嫡出。

柳姨娘不在了,夏若琪这才惊觉母亲的重要性。

从此她再没了那个无论她怎么胡闹,都愿意护她周全的人,没了挡在她面前,不让任何人欺负她的保护/伞。

下人们见人下菜碟,待遇一日不如一日,还要忍受来自夏筱萱的嘲笑和讽刺,唯一的弟弟只知道将自己关在房中,对她不闻不问。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夏若琪无法忍受。

她恨,恨夏沁颜,所有的起源都是来自于她。

可是她如今贵为公主,高高在上,她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她还恨夏筱萱,如果不是她污蔑娘亲通奸,父亲不会那么狠心下绝育药,娘也就不会死。但她更恨夏耀祖,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心狠手辣,连枕边人和孩子都能下毒手。

恨意冲散了她的理智,或者说她一直都是冲动任性的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丝毫不顾及后果。所以在别人递来刀时,她毫不犹豫的接了,并且亲手“捅

”了一把亲生父亲,同时也让自己陷入了深渊-———

她将夏耀祖告了,告发他行贿受贿,不仅与薛家及其它几个商家有不正当来往,而且还掌钱替人抹掉过官司纠纷。

证据便是薛家那本账本。

这一下,直接震动了整个江南的官场,因为受过夏耀祖“上供”的官员不在少数。

本朝对贪污受贿处罚甚严,只要被参奏,首先就是被革职,查验后若是果真存在该行为,立即抄家没收所有家产,随后根据查实的犯罪情节分别给予不同程度的刑事处罚。

轻者流放、重者处死,且至少子孙三代不能为官。按夏耀祖的罪行,他可能需要被斩首数次。

案件呈到朝廷,赵焱震怒,当即就要连坐夏家满门,还是夏沁颜求了情,言说夏家对她到底有多年养育之恩,她不能见他们赴死而无动于衷,恳请从轻发落。

赵焱才改成杖责两百,全家流放三千里。

消息传到外面,永宁公主的名声愈发高涨,人人都赞她心地纯良、有容人之量。即使夏家待她以恶,她也依旧能回之以善,始终铭记那一份恩情。

至于薛家和其他人,没有公主求情,自然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江南官场换了一波,接替之人有大半是寒门出身。

“恩情?”夏沁颜嗤笑: “他们对我有什么恩啊?就算有,也早在让我一次次挣扎于鬼门关时消磨殆尽了,余下的……"

她嘴唇微动,淡淡吐出三个字: “只有恨。”

德佑胸口沉甸甸的,感觉自己似乎从未看清过这位公主。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外人眼中她才学过人、品德高尚,即使没有自小长在皇宫,但浑身气度浑然天成,一派皇家风范,令人无可指摘。

皇上面前她聪慧机敏,还略带一丝小任性,说话大胆又直白,却透着旁人没有的亲昵和信任,仿佛对他毫不设防。

当初她为夏家求情,他是真的以为她顾念旧情,就连皇上都曾私下感叹过“女子就是容易心软”。

可是此刻,她嘴角含笑,轻飘飘的说着她恨她的养父.…德佑抿紧唇,或许他们谁都不曾真正认识她,包括皇上。

“本官与你有一点不同,你不顾及名声,本宫却需要。世人的嘴最是苛刻,人人都道我受夏家养育长大,若是不做出个

样子,你瞧他们会怎么说?"

他们可不会与她感同身受,即便明知她在夏家十几年过得并不好,他们也还是会指责她“忘恩负义"。

夏沁颜轻笑出声: “正好,本宫也觉得直接死了有点太便宜他们了,本宫受了十几年的苦,他们起码也得受上十年才算公平,你说是不是?"

"……是。"德佑按着地面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知道公主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些,但是宫中多年的沉浮经历告诉他,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哎呦,你看我,只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还跪着,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夏沁颜伸手作势要扶他。

“德公公是父皇身边最得用之人,父皇那里还得劳您照顾,可不能有闪失。”"不敢劳烦公主。"

德佑赶紧避开,往后退了两步,郑重的磕头,声音清脆又响亮,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奴才卑贱之身,有幸侍候皇上,已是无上的荣幸,此生别无所求,只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公主是皇上唯一的掌上明珠,您的吩咐就是皇上的吩咐,奴才莫敢不从!"

"公公真乃明白人也。"夏沁颜合掌而笑,笑罢将一封圣旨递于他面前。

"既然如此,劳公公替本宫跑一趟吧,给御林军和城防营宣个旨。"德佑的心猛地一提,而后又狠狠沉了下去。

果然……果然!

城防营和御林军那就是京城和皇宫的屏障,是守卫皇上最坚实的两道防线,公主想插手这两处,所图无疑很明显了。

他眼睑颤了颤,而后缓缓抬起,望向面前的圣旨。

明黄的蚕丝锦缎上,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那是皇上的字迹……不,是公主模仿的皇上的字迹!

德佑哑然,原来竟是筹谋的这么早吗?

他以为她是天生聪明,却没有想过,也许她为了这一笔字,私下早已练习了很久很久。

再瞧上面的内容,让镇国公接手城防营,这个他理解,皇上虽然给公主安排了生母,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她真正的母亲是谁。

如今国公府就是她最信任的势力,由他们守卫皇城,她才能在宫中高枕

无忧。

可是……可是!

德佑在看到第二封圣旨时,双眸霍然瞪大。

让闻远侯接管御林军?!

"公主?!"他满脸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闻远侯、静安侯、大长公主和皇上之间什么关系,公主应当知道,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皇上抢了丰恂的皇位,导致了他断腿残疾,之后打压闻远侯,剥夺他的军权,一桩桩一件件,矛盾完全不可调和,说是死敌也不为过。

公主怎么会、又怎么敢将御林军这个守卫皇宫的重要职责交给他们!

“闻远侯有威望、有能力,即使不在军中多年,他依旧有一批死忠他的下属,本宫记得御林军副统领之一就曾是他的兵吧?"

夏沁颜眼尾微挑, "只有他,才能以最快速度接手御林军,还不会引起变故。除了他,本宫想不

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可是……”德佑明白是这个道理,但他还是不放心。

在经过那么多事后,谁也不敢保证闻远侯不会怀恨在心,趁乱直接攻进皇宫。

“他想攻,也攻得进来,然后呢?"夏沁颜轻轻点着另一份圣旨,提醒: “别忘了外面还有镇国公。

到时直接断了他的后路,瓮中捉鳖了。他们既是相辅相成,也是相互牵制,无论谁想行不轨之事,都还有另一方。

“而且本宫已经召卫校尉回来了。”她淡淡开口: “距离京城估计也就几日光景了吧。”

德佑这才想起,皇上还给了卫泓湙随时抽调地方兵力的权利!

他悚然一惊,公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为什么他感觉这一步步都在她算计之内?那……皇上这次昏迷不醒……与她有关吗……

德佑垂眸,不敢再往下想,想要保全自己,只有不听不看不想,主子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做一只听话的犬,比当一个会思考的人安全得多。

“奴才遵旨。”他再次叩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恭敬卑微。

他说的是“遵旨”,谨遵圣上旨意。

夏沁颜满意的笑了, "去吧,等你回来,本宫让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