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2 / 2)

显然他对于白亦初的憎恨,已经远超了白亦初的预计。

所以明明可以一剑就将白亦初给解决掉的,他却要以这样的

方式来泄愤。

然就在他第二剑要重新刺进的时候,白亦初那空白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一声担忧: “阿初!”

这熟悉的声音像是将他那已经脱离了脑海和身躯的思绪都全部重新被召回来,——归位,他喘着粗气,艰难地侧开了身,躲过了这一剑。

但整个人也是摇摇欲坠,跌到在血流成河的地面。

对于他的此举,李司夜显然是难以置信的,一双眼睛猛地瞪开,满脸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这时候的黑雾已经在空气里挥散淡了许多,又随着黎明的到来,东方那翻滚的云层里,照来了几束光芒落在白亦初的身上。

青白色的衣袍上,那初晨日光下,鲜血变得更为刺眼。

也使得其他人也瞧见了他身上那前后贯穿的伤口,云众山见此一幕,龇牙欲裂,声如洪钟起:“阿初!”

白亦初这个时候已经扶着长剑半跪在地上了,嘴角全然是腥红的血液,顺着他完美的下颌滴淌在青白色的衣襟上,很快便与胸前的血液融在了一起,整张脸也苍白得犹如纸张,好在那一双目光仍旧是清醒的。

“我没事。”他动了动此刻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但是声音却很低,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听得清楚,耳边更多的是自己那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而这个时候,太阳露出的光芒越来越多了,那原本笼罩在这一处的黑雾毒气也尽数散去,牛满山见着浑身鲜血的白亦初身旁,还有许多自家倒在地上中毒昏迷的兄弟,当即只举着两轮大板斧狂奔而来,嘴里愤恨地叫骂着李司夜: "狗头,我老牛要杀了你,取你首级做痰盂!"

那个同样中了毒的晴儿原本是躺在一堆乱尸中的,听到牛满山的骂声,忽然像是诈了尸的死人一样,两个眼皮一翻开,人也爬起来,同样要朝那李司夜杀去。

李司夜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天边的日出,又见自己的人已经死伤大半,只满腹的不甘心。

但好在看到白亦初半死不活,又中了毒,想来是活不了的!于是才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趟是不白来的,只招呼着手下的那些人, "撤!"

牛满山还欲去追,却叫云众山给喊住:“穷寇莫追,先救白兄弟他们!”

只是此话对那晴儿却是不奏效,她满眼都是报仇,找不到何婉音,那

她就杀李司夜,叫何婉音也与自己一般,感受一回痛失所爱至亲之痛。

可惜她不知道,玄妙的又何止是她原来的主人何婉音?这李司夜也是一样的,不然怎么可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宗族子弟,到如今赫赫有名呢?

但现在云众山他们也顾不得她了,眼下受伤的兄弟们不在少数,不该为了她一人鲁莽,而舍弃了救大家性命。

这早一分,便能多叫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得一份生机。

然而令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李司夜喊了这一声撤之后,手底下的人便也是掺扶着那些个受了伤的伤员们仓惶跟着逃。

如此一来,那速度自然是减慢了好几分,李司夜一个人跑在前头,只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瞧,原来是这些个伤病拖累了整个队伍。

他也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立马就解下背后的长弓。

他的此举,一下惊得云众山他们防备起来,以为他刚才喊‘撤’,不过什么什么阴谋诡计罢了。哪里晓得那箭羽从李司夜手中飞出,贯穿的却是他手底下的人扶着的伤兵。那一箭穿心,那伤兵至死都不解。敌军不曾斩杀自己,留了这一条性命,却反而被自己的将军一箭了结了性命。

一双眼睛圆睁,怕是那黄泉路上,仍旧是闭不上的了。

同样错愕震惊的,还有扶着伤兵的人, "将军!"他们不解。

李司夜蹙着眉头,一脸冷漠地说道: “你们想要活命,就不该被这些废物所拖累!适者生存,这个道理,还要本将军来教你们么?"然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也是奇怪了,他这话竟然叫那些个人信服了。

又或许该说,大部份人在生死面前,本就是自私的,如今李司夜又给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就更有理由抛弃队友,保全自己了,再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所以就在余下无法行动需要人搀扶伤兵们的惊恐中,他们的队友举起手里的武器。新鲜的血液在这个早晨清新的空气里重新渲染开,草丛的白露也一下被染得鲜红诡异。而这踏马逃走的李司夜听到这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忍不住回过头来。

他是满意这一幕的,大家愿意听从他这个将军的指挥,哪怕是打了败仗之后。但他觉得这并不能完全怪自己,这次虽然是自己托大了,带来的人不算多,而且对方还有白亦初这个意外带着援兵

赶来。

不然这一帮人,他一定会杀个片甲不留的。

可奈何他的目光这会儿仿佛不听自己的使唤,并没有去看那远处已经被拉开了距离的荒原上,白亦初他们的残兵,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些被自己判了死刑的伤兵尸体上。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曾与他喝酒吃肉,把酒言欢;也曾在他跟前振臂高呼,誓死追随他和何婉音!他们是连在一起的手足,誓血为盟要同生共死!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良心愧疚,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毒无情了?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罢了。

他想,他们不能怪自己,只能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平日太懒散了,不然别人能活?为什么就他们受了伤呢?肯定原因还是在他们的自己的身上。他们要是有本事,就不会受伤,那自己自然是不可能抛弃他们的。

至于杀了他们,一来是帮他们解决痛苦,二来他也是担心,这些人活着,透露了他们余下人的踪迹。

所以,李司夜觉得自己都是被逼无奈的,那些人不该怨恨自己。所以他快速地收回目光,狠狠地踢了一回马肚子,快速地逃离这战场。

可是即便他走远了,眼前还不断浮现出那些人的没有闭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死气沉沉的,叫他有些手脚发凉。

他甩着头,试图将这些人的身影都彻底忘却,可越是如此,那些人的面目就越发的清晰,让他忍不住有些恼怒起来,心想该一把火将他们都烧成灰烬才是。

而此刻战场上,云众山他们面对着仓惶逃走的李司夜,忽然带人将他们自己的残兵都杀了个干净,也是惊恐不已。

云众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的一幕: "他们,他们是疯了么?"那些人不致死,更何况自己这里也没有追,李司夜完全可以带着他们离开救治。

可是李司夜竟然选择了这样粗暴残忍的方式来结束他们的人生。

牛满山两条眉毛也是拧在了一起, "这个狗头果然是万分该死!"可是他更想不通,这种畜生,怎么还有人肯追随呢?一面只和大家一起将尸体里还有气儿同伴们给搬出来,想着法子将人救活。

也是顾着救人,他们的目光没有在上面多做停留。

白亦初那伤并未伤及要害,叫他如今昏迷不醒的,是那如同黑雾一般的

毒气,如今像是他这样中毒的人不在少数,牛满山和云众山也掌不定主意,这毒气是否会要命?

但许多人的伤势又迫在眉睫需要他们包扎,于是商议一二,打发了两个人跑去那村庄找人来帮忙。

哪怕晓得他们那一帮人,如今也是艰难,或是身上带着伤。可现在他们的确是急需人手来帮忙。

然这些人还没到,半路上就遇着了从梦中惊醒过来的周梨。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醒来后,仍旧是不安心,非得要亲自来战场上看一眼,陈慕拗不过她,又正好快要天亮了,便只叫王洛清几人照看众人,挑了十来个小子跟着一起过来。

哪里晓得这半路上就遇着去往村庄寻他们帮忙的人,一听得白亦初受了伤,周梨那脚下生风,只快步地朝着那荒原处跑去,

这一路上脑子都是空白的,直至赶到了那荒原处,只见满地的尸体横七八竖地堆积在血泊之中。

云众山和牛满山两人已经将还有气的伤者们给搬到了旁边的草地上,一眼望过去,竟是多达七八十人左右。

周梨捂着嘴,拦住了那即将呼之欲出的哭声,心里劝着自己,这是好事,最起码他们这七八十个人还有的救。

但是却不敢去仔细看那血泊中还没来得及埋葬的尸体,里面不知道又有多少熟面孔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将眼泪给憋了回去,大步上前。

在众多伤者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衣衫被染得鲜红的白亦初,即便他也如同所有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一样,满脸血污,发暨凌乱,但她还是能从这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他。

“大家都怎么样?重伤几人?”她一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一面问着旁边同样一身血腥味的牛满山。

"重伤者七人,只是他们中了毒的,我们还没摸清楚。"所以其实这重伤人数也不能十分确定。牛满山说着,一面朝白亦初那里看去, "他也中了毒。"忍不住骂起那李司夜的歹毒来,此前见他明明是不善言语的人,如今骂起人来,却是炮语连珠,还说那李司夜斩杀他自己的伤兵。

周梨听了一点都不意外,如今任何事情发生在李司夜的身上,都该属于常理了。

可是想到中毒,不免是心急如焚,见着陈慕他们也赶了过来,连忙问道: “我们的队伍里,可

是有擅长医理之人?"

陈慕也听得去找他们的人说了中毒之事,只遗憾地摇着头,但又怕周梨担心, “我已经叫人骑马去灵州,你别急。"

周梨如何不急?白亦初他身上还有剑伤,不然的话周梨直接就带着他骑快马赶回灵州去。

可是他如今身上有伤口,如何能经得起这番颠簸?

这一日里,他们便在此处扎营了,除了要照顾这些个伤员,且还要将那战场上的尸体都给——搬

来埋了。

起先牛满山是不愿意将那李司夜的人也一起埋了,可是后来听说着全州当初的瘟疫,就是因这些尸体无人处置而引起来的。

才不甘不愿的带人,随意往他们身上盖了些泥土,几个十几个埋成一堆,连个坟包都没有。

他想,这样比起那无情无义对待他们的李司夜,自己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翌日,确认过那李司夜果然是逃了,大家这边做了商议,不能在这里傻傻等着灵州的人来接应,于是和村庄里避难的众人汇合,穿过那九龙山脉的峡谷,往灵州方向赶去。

这期间那公孙澈也赶了过来,他的人马皆没有一个负伤,伤药也都全在,所以大大改善了伤员们的状况。

而中毒的众人,也逐渐醒了过来,只是浑身虚软难以动弹,云众山他们试着摸了脉,但终究是无法判断到底是个什么毒药,反正大家的脉象都虚弱得很。

周梨寸步不离地跟着白亦初,他醒来之际,第一个瞧见的也是周梨。

“阿梨,叫你担心了。”他一眼就看到了眼睛红肿得犹如核桃一般的周梨,心疼得想要抬起手给她拭去泪痕。

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力抬起手臂来。

周梨察觉他面色惊慌,只忙解释道: “那毒气未散,等到了灵州城一切就好了。”

白亦初虽不知这是个什么毒,但自己能感觉到,除了浑身虚软动弹不得,也就是伤口处隐隐疼痛,那想来这毒是没有多大的副作用。

因此也是安心了不少,只不过想起那日李司夜杀自己时候说的那些话,觉得其妙得很,便悄悄同周梨说。

周梨一听,心中大惊。又听白亦初说, “他是否也是如同你一般,得了这黄粱一梦?”

只是醒来,

发现现况并不如那梦中如意顺利,而他梦中的步步高升第一阶,就是在战场上冒领了白亦初的功劳,从此以后扶摇直上,一路是顺风顺水。

而这现实里,白亦初压根没去参军,他现在也没有像是那梦中一样,已是受万人敬仰,所以才含恨质问白亦初那些话。

周梨觉得极有这个可能性,但也是被气笑了, "他倒是理直气壮,如今还怪起你没去参军,叫他无法冒领功劳?好大好厚的脸皮!"

这算是她泪眼连连后,多日以来露出的一个笑,哪怕是叫那李司夜的强盗逻辑给气笑的。

可随后又担心起来, “我原本不解,他怎么忽然跑来这全州截杀我们的人,原来是得了这梦,晓得了他的命运是因你而出现了变故。"就是不知道李司夜这梦是和自己一样,只有一个梗概,还是细致无比?

倘若是事无巨细,那顾家和澹台家怕是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不免是着急起来, "他不会去找少凌他们吧?"